懒懒靠在黑色太师椅上,东方宸微扬嘴角,星眸远眺大门外渐渐亮堂起来的天空。
经过昨夜会面,他知道自己已经再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殊死对峙,即将拉开序幕。
不过,这一刻的他已经不再犹豫徘徊,只是有些淡淡惆怅萦绕心间:
历来皇室争斗,最是无情。
不管血缘有多近,当争斗一旦出现,再亲近的人也变成仇敌,不斗个你死我活,根本难以罢休。
成王败寇,这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出现,不是么?
残酷激烈的斗争说到底还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权利,又能带给人什么呢?
薛贵的一声呼唤将他从思绪中拉回,他感激看向誓死跟随自己的三名臣子。
如果没有他们,他知道自己即算有再好的计谋也将是一场空。
星眸生灿,他笑意深沉:
“朕听到几位的议论了。三位,师出有名的确应该,毕竟她总归是太后,是抚养朕多年的人。不过,朕想听听三位的想法,你们说,究竟会是坐上龙椅呢?”
看着他如此淡定,坐下三人面面相觑。
尔后,薛贵最先开口:
“太后一向宠爱小王爷,而且小王爷极其孝顺,又胸无大志,所以最好控制。末将觉得,极有可能是小王爷被扶上去。”
“薛将军之言,不无道理,不过大王爷握有兵权,且他又野心勃勃,即使太后不喜欢,他也会想尽办法爬上龙椅吧?”
郭道远眯眼沉吟,尔后小心翼翼道:
“皇上,您是否在为兄弟兵戎相见而忧虑?”
东方铭和小恒的面孔同时在脑海中浮现,但东方宸却觉得这两人都难以登上宝座。
直觉告诉他,事情衍变到现在这种形同水火的程度,老谋深算又霸道嚣张的太后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况且,她有意立为国君的小恒又不情愿。
所以,最大可能性是她自立为帝,用她盘根错节的势力以及深不可测的城府,同自己进行最后的争斗。
笑意清冷,东方宸长叹一口挥袖起身走至门口。
秋日薄阳已渐渐升空,朦胧的细碎光芒照射在他俊挺面容上:
“三位,如果朕没猜错,东方铭和小恒谁也上不去,上去的……该是太后。
东方铭胸无点墨,难以入得她的法眼,而小恒散漫随意,她深知强迫无用。
再者,她昨夜已见到朕未死,所以势必将所有权利紧紧握在手中,从而便于她斩草除根。
况且,她其实一直是个权力欲-望很强烈的人。”
“哎,想不到以美德出名的德贵妃,今时今日已如此嚣张跋扈,如若先帝知晓,肯定会倍觉……”
忆及先帝,粗犷骁勇的薛贵悲从中来。
这几日和东方宸细谈,他亦发现很多自己多年都未弄明白的事情其实可疑。
身为文官的郭道远自然将礼法看得严重,他讷讷开口:
“不至于吧?虽说他国亦有女子为帝的先例,但毕竟……”
“呵,在她眼中,没什么不至于,更没什么不可能。眼下战局已定,咱们静待时机。其实,朕也很想知道当年和楚国之事到底如何,可惜似乎没人知道得完全。”
想起在沉睡的楚悠悠,东方宸的心变得温暖。
迎着太阳而立的他脸部蒙上层淡淡金色,五官更显挺立俊美,阳刚之气和唇边的柔情完美结合。
***
“有个人,也许知道。”
柔美动听的女声传来,翩若惊鸿的楚悠悠从廊边走来,娉婷得如同画中女子。
待他们行礼完毕,东方宸牵住看起来柔弱万分的她坐至椅中:
“怎么就醒了?你所说的这个人,是谁?”
其实,楚悠悠在东方宸离开后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也许是分开得太久,也许是心底始终对眼下局势存有隐隐担忧,她对东方宸气息的眷恋就像对空气的依赖,一刻也不愿分开。
捕捉到眼前男人眼中倾泻而出的浓情,她羞涩的垂垂潋滟秋波,定神道:
“吉祥,就是那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我乃楚国公主的人。”
这名字对东方宸和郭氏兄弟来说是很陌生,薛贵却早已听过,他恍然大悟的拍响粗糙手掌:
“就是,就是,老臣怎么就想不到呢?
她乃先帝贴身宫女,肯定知道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而且,她为太后出力,肯定也知道很多太后的秘密。
不过,她如今尚在皇宫,我们该如何盘问她?
如果等我们拿下西京再盘问,恐怕见到的就是尸体了。”
闻言,东方宸眯了眯鹰眸。
当日听双影说因为朝堂上有人指出悠悠的真实身份,还以为会不会周得全那边出问题,太后故意派人作假。
现在看来,那个吉祥很可能真的知道些什么。
沉思半晌,他轻启薄唇低沉道:
“吉祥暂时恐怕不会有性命危险,朕和皇后一日不除,吉祥就是有利的人证,而且是对付我们,为她赢得支持的筹码。不过,既然她有可能知道实情,朕想见见她。”
眼神慢慢变得深邃,东方宸的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薄笑。
想清清楚楚得知往事,不仅仅因为他觉得必须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答案,同时也因为他已有种依稀的预感——
也许从很早开始,赵太后就已经利用其显赫家势和表面和善的假象,将整个魏国玩转于手掌之间。
“见?怎么见?要不老臣回西京斡旋安排,将她接出来,如何?您可千万再不能以身泛险去皇宫,现在肯定是重兵把守,万一您落在太后手中,那可就……”
薛贵等人相视几眼,均不愿皇上再次以身泛险。
而三人中,又只有自己好像最方便办此事,毕竟郭氏兄弟根本不在西京就职,不论是人面还是关系,都不如他来得熟悉顺手。
相比其他几个人来说,本应该最为眼前局势担忧的东方宸反倒最轻松。
他点点头安抚眼前几个为自己紧张的人,优雅挥挥袖子,打了个响指,神出鬼没的双影顷刻就从屋梁轻巧跃下。
薛贵和郭任重看得目瞪口呆:
房梁居然一直有人,习武多年的自己居然根本没有察觉?
他们的轻功内力,简直令自己望尘莫及。
“薛将军,朕的确想要你回一趟西京,不过不是去皇宫内接出吉祥,而是代表朕去见见袁恪。一会儿,朕会将亲笔手谕和一些东西给你。至于吉祥,黑影白影,你们知道怎么办了么?”
小小一个宫女,哪费得着大费周章的部署和安排,东方宸绝对相信双影能手到擒来。
“袁恪?皇上你不是将他收为己用吧?那个家伙贪财又懦弱,收来何用?”
薛贵瞪了瞪炯炯有神的虎目,吹吹胡须。
文臣迂回,武将耿直,从来都喜欢直来直往的他,显然对风吹两边倒的袁恪很是不齿。
郭道远是三人中思维最缜密细腻的一个,他拍拍薛贵的肩膀柔和道:
“薛将军,稍安勿躁。
皇上想将袁恪收为己用,其实也并不无道理。
想那袁恪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只要他愿意效忠皇上,势必能拉回很多文臣。
况且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想要说服天下,也极有优势。
其人的确又贪又怕死,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文章和口才,除开已逝的李右丞相,朝中无人能及。”
顿了顿,眼神睿智的郭道远继续陈述:
“我们深知皇上的无奈和苦楚,可天下呢?
天下只会认为是家室夺权之斗,因此将袁恪招来,不仅仅是拉拢臣子之举,更是为说服天下为准备。
毕竟,皇上胜出后也要安邦定国。
如若天下皆指责皇上背信弃义,不忠不孝,对江山社稷不利。”
在情在理,丝丝入扣的一番分析说得东方宸和楚悠悠同时含笑点头,也让薛贵和郭任重疑窦顿解。
薛贵点点头道:
“既如此,末将就去会会袁恪那小子,如若他敢不从,哼!”
“他不会不从。薛将军,就有劳你和黑影速速上路,朕希望在两日之内解决这两件事。时间紧迫,所以朕不得不……”
东方宸还未说完,薛贵和黑影就已双双抱拳应承,迅速离去。
目送他们身影消失在金灿灿的阳光中,众人沉默很久……
***
三日时间,很快在忙忙碌碌中溜过。
将楚悠悠接来身边后,东方宸沉着冷静的和众人商议围城之事。
虽早有部署,但太后多年掌权,因此这一仗对于东方宸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须小心谨慎。
黑影如期而归,在第二日傍晚时分,就将被药物昏迷的吉祥带回。
只是,前去策反的薛贵却到第四天还未见踪影,也没有任何消息,这让东方宸很是不安。
据我估计,胆小怕死的袁恪在见到他贪墨证据以及我的亲笔手谕应该会马上答应投诚,为何薛贵将军迟迟不归?
难道出了什么事?
九月的临州秋意渐深,双手环胸站在淡雾氤氲的院中,东方宸夜不能寐,远眺幽蓝天幕沉思。
一件丝质外袍被披上肩,他一回头就看到浅笑倩然的楚悠悠立在身后:
“悠悠,你……”
素手抚摸上他好看的唇边,楚悠悠轻轻靠近他怀中,柔婉如莺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薛将军多年征战,你要相信他,他一定会带回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