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蹙剑眉，东方宸拉过楚悠悠微凉的手放在掌心：

“悠悠，今夜我们不是要……何以还给熬制汤药？放心，在戌时内，我能用内力压制住蛊毒，并不妨碍我陪你赏月。”

眉如翠羽，眼波流转，朱唇一点红的楚悠悠在月华下更显动人。

轻轻摇头的她蝶形耳环随之舞动，摇碎淡淡月色，明暗错织，别样风情：

“据药典记载，三三魔蛊的发作根本没有什么能阻挡，你不该用内功压制，越是压制它越会来势凶猛。

说实话，这碗汤药我亦无法肯定会不会有效，只是希望有用。

哎，桃花血到底是什么，我还是一筹莫展，真恼人。

不过你放心，我相信自己会找出答案的。还有，赏月年年能赏，不急于今年。”

知道她有心安慰自己，东方宸也不想破环眼前的良辰美景。

抬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潇洒浅笑的他俊朗无比，薄唇扬成好看的幅度，清隽似水温柔似水。

“听你的话，我已将汤药喝下。

良辰美景不应虚度，月华明灿经年一回，接下来咱们就赏月，不谈其它。

不过，悠悠，戌时过后，你就乖乖回房，让小棉守着你，好不好？”

不忍心让她见到自己最惨烈最痛苦的时候，东方宸宁愿独自承担和面对即将到来的剧痛。

翦瞳如波，楚悠悠心尖轻颤.

她当然了解，东方宸是想要一个人来面对那最骇人的时分。

不过，她又如何能丢下他不管呢？

生死都要不离，这等时候她又怎么会抛下他？

樱唇微噘，她假意嗔道：

“为什么让我离开？东方宸，你再这么说，我真要生气的。况且这有关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我说什么也不离开。”

每年蛊毒发作，蛊虫挥斥奔驰在他体内，令他失去理智痛不欲生，即使封住穴道亦能冲开。

轻叹两口，东方宸无言以对。

楚悠悠一旦倔强起来，他亦无法与其对峙。

高举银杯，清脆一声碰杯后，两人莞尔交谈——

无关局势，无关未来，只关风月。

***

明月越来越皎洁，美酒清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尚未离去。

戌时尚未过完，东方宸就感觉到血腥味冲涌至唇边。

捂住胸口，想忍住，却根本无法再忍。

全身寒意弥漫，扑哧一声，鲜血喷薄而出，几颗溅至楚悠悠身上，开出朵朵妖娆红花。

看来，我熬的汤药并无太大作用。

来不及更多感慨，楚悠悠起身，紧紧挽住已在颤抖的东方宸，高声疾呼双影到来，防止他会忍受不了而自我了结。

额冒冷汗的东方宸瑟瑟发抖，像是坐在千年冰窖。

持续短暂时间后，噬魂消骨的疼痛蔓延，他一把甩开楚悠悠，踉踉跄跄靠至亭边圆柱。

双影想伸手按住他，却也被已慢慢消失理智的他用力甩开。

像无数虫兽在啃噬肌肤，又像千军万马在体内驰骋碾轧，东方宸接连吐出四口鲜血，猝然倒地，蜷缩成一团。

低低的嚎叫声像是旷野受伤的苍狼呜咽，听得人心里发酸。

虽对三三魔蛊的霸道已有了解，楚悠悠见到他难受到极点的样子粉腮垂泪，心疼万分：

“东方宸，你听到我说话吗？”

双影，小棉，小容子和周得全多年在宫中，早知皇上每年中秋就会陷入莫名其妙的剧痛。

鬼哭狼嚎，比遭受极刑的人还要凄惨，且金石难医。

此时亲眼见到，众人束手无策只得暗叹。

“娘娘，你站开些，小心皇上伤到你，让我们兄弟来吧。”

黑影欲拉开楚悠悠，却被她坚定拒绝。

手指摩挲上他已经痛到扭曲变形的脸，楚悠悠心如刀割。

嚎叫声惊动树丛中的鸟雀，纷纷振翅离去。

约莫半柱香时间的号啕大叫，东方宸双眼暗红，手背上青筋突兀。

也许是楚悠悠冰凉沁心的泪水让他勾回一丝理智，一直在试图推开所有人的他忽然伸手抓住楚悠悠的柔荑。

片刻，就捏出几道红印，似是发狂，又像在提醒着什么。

咆哮，挣扎，拳打脚踢，鲜血……

折腾将近一个时辰，东方宸精疲力竭，浑身冰寒，最终闭目倒在黑影怀中。

尖叫着冲过去，楚悠悠心如清霜。

颤抖着将手指伸直他鼻间，她瞬间面若死灰。

圆月皎皎流挥遍撒，后花园陷入死样般沉寂。

所谓的良辰美景霎时坍塌，众人的眼神慢慢从脸白如纸已不动弹的东方宸身上，转至呆若木鸡的楚悠悠身上。

纱衣轻飘，云鬓微散，已成殷红的血迹赫赫夺目，她灵动双眼早已凝滞，仿佛已经失去灵魂的木偶。

***

胆战心惊的小棉缓缓靠近双手无力垂落的楚悠悠，怯怯道：

“娘娘，皇上……到底怎么了？”

尽管事先早有预料和准备，但楚悠悠依然却依然真实的感受到剜心之痛。

神秘深沉的他，优雅不凡的他，仁慈隐忍的他……

一幕又一幕浮上眼帘，晶莹泪花很自然的涌出，睫毛巴眨间颗颗滚落。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知道东方宸对自己很重要。

甚至暗暗想过，如果找不出解除三三魔蛊的法子而在明年中秋失去他的话，自己会痛不欲生。

从此，孤寂长随，形单影只。

但是此时此刻，她并没觉得痛苦，更没觉得孤寂，只是听到自己的心猝然在刹那间老去。

片片垂落，如秋风中凋零的枯萎花瓣，三千青丝顿成白雪——

尽管，她脑海里很清楚还没有到最后时刻。

但情感却远比理智庞大强势，正毫不留情的冲击摧毁着她。

“娘娘，皇上……皇上是不是……”

小容子见她根本没反应，惶恐的瞪大眼睛。

多年主仆，他知道每年东方宸要熬过中秋之夜多么不容易。

难道已经熬过多年的他，今年再也熬不下去了么？

皇后精通医道尚且这幅表情，看来的确是无力回天。

颤抖尖细的嗓音，像浓浓迷雾中陡然出现的一道闪电划过眼际，令陷入无边悲怆和极度害怕的楚悠悠清醒过来。

还有一年时间，还有一年……

我必须找到破除三三魔蛊之法，否则明年今日我就会永远失去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暂时失去。

***

定了定神，她注意到站在亭角处的周得全瞳孔慢慢放大，说不清是喜还是悲。

心头一凛，她连忙抬袖拭泪，掩饰自己对他异样的察觉。

当日出宫之时，太后口头上说为照顾我舟车劳顿，而建议我带上稳重的周得全和细心的小棉，其实她应该是想让周得全继续监视。

当日我被迫服下堕胎药，东方宸并不让他知晓，并对外封锁消息，还真是正确。

不然接下来，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过，周得全既是太后的人，可为何又在离开晋国之时表现得那么失落低沉呢？

脑海里迅速闪过这些，楚悠悠凄凄然靠在小棉怀中，声音低哑泪珠不绝：

“如果……如果本宫估计无误，皇上……可能熬不过今晚。”

闷雷炸响，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双影。

两兄弟连忙将东方宸扶起坐好，准备给他灌输真气。

眼神凄迷的看着这幕，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戏的楚悠悠却感觉到自己的悲伤如此真切——

她真的害怕东方宸离开，真的怕！

“娘娘，上次皇上身中奇毒，你都能医治，难道眼下你就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眼见双影给东方宸输入真气很久，他还是没有丝毫反应，面如冰雪，薄唇苍白，小棉急得心在绞痛。

慢慢坐至冰凉的大理石圆凳，楚悠悠瞥几眼小棉陷入沉思，心生一计。

眼下东方宸不能和自己商量，所有事情她必须靠自己来解决。

轻启薄唇，她有气无力的下着命令：

“周得全，本宫命你……现在去城里抓些药草，也许……也许可以给皇上试试。

现在，你必须记住本宫所说的每味药材名称和多少，明白吗？

另外，正所谓关心则乱，本宫此刻的慌乱似乎很难压制下去，你……再重金聘请三个最好的大夫前来。”

“只要能救皇上，奴才一定快去快回，娘娘请说。”

周得全没有丝毫犹豫，侧耳聆听楚悠悠念出的将近二十味草药名称，并一一记下。

重复一遍确认无误，他转身离开，顷刻就消失得不见踪影。

***

“白影，黑影，你们无须再浪费真气，将皇上抬进卧房，本宫有话对你们说。”

面面相觑，双影收功后，小心翼翼抬起毫无知觉的东方宸朝卧房走去。

四目相对，两兄弟都看出彼此心中的疑惑：

皇上难道没事？不然皇后怎么顷刻就能恢复到冷静，而且……而且好像很果断似的。

将东方宸安顿在床，楚悠悠再度替他把脉，确定没有出现其他意外后遂关紧房门，叫双影叫道身边：

“皇上中秋之夜的剧痛，想必你们都知道，所以本宫也就不再多加解释。

不过皇上有两件事没告诉你们，第一，其实他从小至今每年中秋的剧痛并不是顽疾，而是身中一种罕见蛊毒；

第二，皇上……今晚其实并没无性命之忧，不过为掩人耳目，以便接下来，实施消除内患的计策，他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