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典记载,蝴蝶仙极其难以成活。
虽然它能入药,且功效强大,是许多毒药的天敌,但对土壤和气候有近乎严苛的要求。
而且,在生长蝴蝶仙处不能见血,只有新鲜血腥味弥漫或者血滴渗入土壤,蝴蝶仙顷刻枯萎凋零,花果无存,茎叶败落。
看来,刚才说话的女人对蝴蝶仙很了解。
也许真是老天垂怜,让我们今晚躲过一劫。
不论怎么样,相信她不会让此人在蝴蝶仙面前杀我们。
露出个莫名微笑,喘息已经平稳的她轻启朱唇,柔婉动听的嗓音像是雾中仙乐:
“蝴蝶仙如若见血,就会茎叶枯萎,花果无存。其实,不仅仅如此,前辈可知,假若在蝴蝶仙方圆几尺内有杀孽发生,所有蝴蝶仙的花就会自动花蕊脱落,徒留花瓣,药用功效尽失。这一切都来源于蝴蝶仙的传说,不知……前辈可知?”
不见踪影的女人悄无声息很久,听到这句后缓缓开口,淡漠到不含半丝感情:
“哼,看来你对蝴蝶仙倒很了解,可我为何不知在它们面前有杀孽?少跟我撒谎,你不过是想让我救你们,对不对?”
其实,楚悠悠并没有撒谎。
这些都是她在师傅离恨天收集的典籍中看过,只不过,此刻她的确有心让此人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尽管素未谋面,不过此人三更半夜出现在这荒郊野外,想必也不会和他们有什么关联,再加上蝴蝶仙传说,希望今夜能安然度过。
神秘女人的一句“你们”,让劲装男子蓦然惊慌。
这女人神出鬼没,不见踪影,却将我们看得个清清楚楚。
假如她会武功,敌在暗我在明,要解决我们实在简单。
不行,我不能让她们继续说下去,不然她出手,我就难以脱身!
想到这,他恶狠狠道:
“素闻皇后聪明伶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死到临头,还能编出这些花言巧语骗人家救你们。花花草草的,怎么能感觉到什么杀孽不杀孽?简直一派胡言!可惜啊可惜,你们两过于聪明,而聪明的人,往往会死得更快!”
“知道我们身份,你还敢大逆不道的追杀,果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气若游丝的东方宸睨视眼前人高马大的男子,丝毫也未曾畏惧。
对于身带三三魔蛊的他来说,死亡早已经是可以预期的事情,现在提早点到来也并无惧意。
放声大笑几声,劲装男人左手挥走面前缭绕不休的雾气,双眼在雾气中绽放出璀璨的憧憬:
“一朝天子一朝臣,杀掉你们,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还能封侯封地,你说,我该不该结束你们呢?”
“封侯封地?你是谁的人,我已能猜到。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这些承诺,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你前脚杀掉我们,后脚就跟着去见阎王。你们只是她的棋子罢了,亏你还以为自己会是功臣。还有,若我没估计错,她应该是叫你们在晋国边境动手,你现在在违反她的命令吧?”
身体的虚弱,并没让东方宸失去素日的机警和敏锐。
来人既敢说出封侯之话,他几乎能肯定必定是太后派来的人。
只有心机极深的赵太后才会敢许下这等承诺,再考虑到他们个个身手不俗,因而更能肯定。
可照他估计,老谋深算的太后会选在晋国动手,那样才能为她对外宣战找到最佳借口,为何现在急躁提前动手呢?
“你无须挑拨离间,反正今日不会放过你们。听听脚步声,我的手下正在赶来,哼,即算有人出手相救,你们也必死无疑。”
东方宸的猜测没错,来人的确是当日在永宁宫出现过的陈虎。
此人伸手十分了得且又心狠手辣,是赵太后手里的头号杀手。
他投靠赵太后将近八年,双手几乎沾满太后决意除去的人的鲜血。
再加上他陈虎不笨,手上也并不是未留证据。
基于这些,他深信赵太后不会食言。
***
狂妄嚣张的言辞,让陷入沉默的雾中女人哈哈大笑。
只不过,她的笑声中带着一股子冰棱般的寒冷,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你们的恩怨我懒得理会,你选在这杀他们,同时也给自己选好了墓地。动手吧,待你结束,我取你性命,给我蝴蝶仙陪葬!”
不屑嗤笑几声,陈虎见神秘女人答应不动手,心下大喜。
杀掉他们后当然是逃走,一个女人,谅她也不敢怎么样。
长剑在他手上变得十分灵巧,他冷哼道:
“东方宸,拿命来!”
剑飘喉管之际,笛声陡然吹响,像是来自阴暗之地的招魂曲。
顿时,让陈虎脑袋剧痛全身抽搐,众人抱头喊痛之际,女人颤音如鬼:
“你……叫……东……方……宸?”
莫名其妙的五个字,让东方宸和楚悠悠再度相视。
难道这一直不曾现身的女人认识自己?
左思右想,他都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一个女人。
她那冷漠凌厉的声音极冷,他几乎可以确认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把嗓音。
“我是东方宸,不知您是……”
薄唇轻启,血脉因为刚才笛声而膨胀难受的东方宸四处观望,想确定雾中女人究竟长什么样。
可惜迷雾浓厚,他一无所获。
流动不息的白雾翻滚如浪,等待回答的东方宸很久也没有听到女人开口。
她究竟是敌是友?
深瞳带着几缕迷惘,他紧握楚悠悠的小手。
轻蹙黛眉、污垢满身的楚悠悠被刚才诡异的笛声吹得五脏不适,眼前的沉默,更让她不安。
刚才我还觉得这荒郊野外出现的人不会与我们有任何关联,可现在她似乎认识东方宸。
楚州地偏,据我所知东方宸亦来得不多,为什么这个雾中女人会听到他名字而出现颤抖之音?
如果她也是敌人……
***
“你真叫东方宸?”
好像不太相信,神秘女人半晌后才缓缓开口。
声音不似刚才凌厉冷寂,有细微的不敢置信和突然的苍老包含其中。
陈虎和他的手下虽说因为刚才一阵笛音而呼吸紊乱,不过此刻已经平静许多,个个虎视眈眈,大有速战速决之势。
摇头轻笑,苍白脸上写满无可奈何的东方宸道:
“因为我是东方宸,所以他们才追杀我。如果不是的话,想来也不至于三更半夜跑到这荒山野岭,被人追杀。”
没再多说一句,雾中的女人再度吹响笛子。
呜咽得如同鬼泣的笛声引来陈虎等人哀嚎遍天,可笛声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来回涌动的雾气好像随着诡异莫测的笛声在跳舞跃动,一波波散开,又一波波聚拢。
挣扎着捏起掉落在地的长剑,陈虎怒吼如雷:
“你出来,出来,有本事跟我对打,别给我装神弄鬼。”
说完这句,全身膨胀得似乎像要崩裂的他再度因为握不紧长剑跌落,哐啷声音凉凉的,一如夜意。
鬼哭狼嚎的叫喊声在雾中扩散,犹如厉鬼出关,狰狞得让人不忍多听。
同样全身难受不已的东方宸和楚悠悠紧握的手不曾放开,体内像是有无数虫子在啃噬,身体几乎就要爆裂。
怪异的疼痛,让本来对这些都有所涉及的楚悠悠根本想不出这曲子究竟是何来历。
不堪忍受的痛楚更让他们两五官扭曲,像遭受最惨绝人寰的酷刑。
乱人心智的笛声让陈虎他们吼叫出声,但片刻,他们就已经全身乏力,一个个横倒地上,面如锡纸,嘴角均有白色污秽流出。
意识变得混混沌沌,楚悠悠紧紧靠在东方宸怀中抱住他。
身带几处伤口的东方宸早陷入昏迷,迷糊的楚悠悠呢喃着他的名字,双眼恍惚看到一抹黑影正在靠近。
她就是那个吹笛女人吗,难道是想杀我们?
残存的理智告诉楚悠悠应该睁大眼睛,看看她到底是谁,然眼皮沉重,令她根本抬不起眸。
感觉到下颌被人捏开,一颗药丸下喉……
楚悠悠也在浓雾中陷入昏迷,最后看到的只有白茫茫的雾气。
***
次日傍晚。
昏迷前以为自己肯定已踏进阴间,楚悠悠迷迷糊糊中听到鸟声唧唧喳喳。
清凉的风带着悠远的竹子味道从左边吹来,依稀间还有沙沙之音。
师傅说阴间黑暗,只有鬼魂和阎王,为什么我听到鸟声和风声?
难道我并没死?
蓦然睁开眼睛,楚悠悠瞧见上方是带着苍黄色竹子搭建而成的屋顶。
轻转眼眸,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竹床上,身上肮脏衣物已换成件宽大的雪白长袍,还有兰花的清香。
忍住四肢痛楚她挣扎坐起,因为她想到了东方宸——
既然自己已被获救,他应该也不会有事吧?
摇摇晃晃下床,她看到小竹屋内摆设简单却布置得井井有条,却无东方宸的身影。
难道……
难道他已经因为留血过多和诡异笛声而死?
身子像是秋风中哆嗦的枯叶,她赶忙扶住竹屋中起支撑作用的竹竿。
心凉似水,捏住竹竿的手指泛白,双目盈泪的她贝齿紧咬下唇,痛苦到慢慢麻木。
大门近在咫尺,她却挪不开步子去看看究竟是谁救下自己。
如果东方宸已死,救下我又有何用?
行尸走肉一具,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