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声从心灵深处发出的低喃,仿佛穿越过千山万水,飘到此刻正身在瓜城的楚悠悠耳畔。
独坐灯下,捏住羊皮卷思考的她蓦然一惊。
顿时,羊皮卷就掉在地上。
她的惊慌失措,正好被推门而入安平看到。
嗤嗤的笑声响起,身着茜红色锦袍的安平嘲讽道:
“哟,你这是在想谁,想得这么不安呐?
是想我前去见瓜城守城将领的王兄呢,还是在想你的夫君东方宸呀?
啧啧,亦或者你两个都在想?
像你这种女人,同时想两个男人,好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句句带刺的话,让楚悠悠脸色煞白。
自从见她留在周逐明身边后,封希佑冷似寒冰的同时,还多了些慌乱。
安平则对她鄙夷不已,觉得她勾引封希佑不成,转而借机色-诱周逐明。
而周逐明对她的屡屡维护,就更让安平更觉得她是以-色-媚-人,轻-浮不堪的女子。
否则,英伟豪气,历来不喜胭脂美-色的周逐明怎可能一反常态对她呵护有加,甚至还要求停止东征?
对安平的冷嘲热讽和蓄意挑衅,将所有苦楚压在心底的楚悠悠一忍再忍,终于有些怒气冲出桎梏,萦绕心头。
粉腮淡淡的她轻转眼眸,凝视趾高气昂的安平,不卑不亢道:
“公主乃金枝玉叶,一言一行代表晋国皇家风范,难道不经允许、擅闯他人房间,也是皇家风范中的一部分么?”
“你……”
绵里藏针的话顿时让安平气结,狠狠一掌拍在楚悠悠落座的桌边。
柳眉倒竖,她叫道:
“你就别跟本公主装清高了,像你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哪配谈什么风范?
哼,王兄定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沉溺你的美色。
等到晋都见过父皇,他肯定将你弃如旧履!
凭我王兄的人品地位,想找什么女人没有,何须要你这种投怀送抱的残花败柳?
几日心不在焉相处,心细如发的楚悠悠能看出,安平就是娇纵惯了,且对封希佑太过在乎,才会如此敌视自己。
轻轻摇头,她一针见血道:
“公主,你如此贬低仇视我,究竟是因为关心南安王,还是觉得我的存在,对你和佑哥哥是莫大的威胁呢?
***
其实,楚悠悠留在周逐明身边,是否符合礼制,是否能被别人接受,甚至是否会对晋国带来什么影响……
安平都不在乎,但她却在乎封希佑——
楚悠悠在这里一天,她就觉得自己身边多了个随时有可能跳出来的对手。
这种感觉,让从小事事顺心的她觉得十分不安,就像自己心爱的所有物随时都会被别人抢跑似的。
可为在封希佑面前继续保持风度,她又不能将心思直接表露,因此只得打着关心王兄的招牌来借机发难。
点到心坎上的话,让安平脸上挂不住了,白一阵红一阵的。
咬牙切齿的她娇容扭成团,丰腴白皙的手背上隐隐现出淡蓝色青筋。
“威胁?
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女人,居然还大言不惭!
本公主明明白白告诉你,希佑是我的驸马,管你是什么人都好,我不会退让。
别忘了,晋国可是我的地方,要发现你妄图不轨,即使王兄有心保你,我也会让你消失。”
心思已被对方挑明,安平也就懒得继续伪装。
大大咧咧宣告后,杏眼生威的她出言恐吓。
本来还有几缕怒气的楚悠悠听到她这么赤/裸/裸的宣告和恐吓,不禁莞尔。
眼前这精致得如同玉娃娃似的安平,其实很多时候都像个被娇纵且不懂事的孩子吧。
正因为如此,她的爱才带着强大的占有欲,容不得丝毫不安存在。
如此浓烈如此激昂的爱,不喜束缚的佑哥哥受得了么?
再无心跟她做口舌之争,楚悠悠淡淡道:
“我之所以会跟随南安王去晋国,并不是为了佑哥哥,你尽管放心。
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佑哥哥从来不喜欢有人过于干涉他的事,所以你……”
“闭嘴!我和希佑的事哪轮得到你来插嘴?
希佑是什么人,有谁会比我这个当妻子的更清楚吗?你会跟随王兄我当然知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想让他阻止希佑东征吗?”
见楚悠悠语气柔似春水,叫嚣不止的安平虽然还是句句很冲,但语气却缓和不少。
居高临下的睨视眼前的花容月貌,她双手抱在胸前叹道:
“为了东方宸,你不惜色诱王兄,本公主其实也不想指责你。不过你扪心自问,这么做,对得起我王兄吗?
连我都看得出来,这只是利用罢了,难道你还期望王兄会相信你不成?
别看现在王兄把你当个宝,还答应退兵,王兄对我父皇的忠诚,那是人人皆知,回到晋都,就会改变主意!”
伶牙俐齿不依不饶的安平,终是击中楚悠悠的软肋。
一句“这么做对得起我王兄吗”,让她突生黯然。
自从答应留下,粗中有细的周逐明对她呵护备至万般柔情,但越是这样,她觉得不安。
世上最难还的债莫过于情债,虽自己是答应跟他走,心底终究没他丁点儿位置。
因此,他对我越好,只会让我越发愧疚。
丁香般轻柔飘落的叹息从檀口边溢出,她起身别过脸去无力道:
“公主,明日还要赶路,回去休息吧。”
故意找茬示威的安平次次都败在楚悠悠的淡然和冷寂之下,这次亦不例外。
没受过什么委屈的她万千不悦无处发泄,对着眼前优美如鸿的背影跺脚撅嘴:
“本公主不需要你的关心。南安王妃的位子,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坐,少跟我假惺惺的。”
***
“安平,你怎可如此放肆?南安王妃究竟是谁,此事只有本王能决定,不是吗?”
刚刚走到门边的周逐明就听到她的恶意之词,不由横眉怒叱。
墨绿色魁梧身影大步进门,靠近楚悠悠后,他的嗓音顿时柔和不少:
“楚姑娘,安平不懂事,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都怪皇叔和我们平时太宠着她了,所以才这般口无遮拦。”
敛眉淡笑,楚悠悠转眼看向满脸肃容的周逐明,心底有感激悄悄蔓延。这
几日周,逐明待她无微不至。
敏锐细腻的她能感觉得到,他并不是在逢场作戏或一时兴起,而是肺腑之内涌动的感情所致。
尘世冷暖,善良绵软的她自是无法忘记每份温暖。
抿了抿菱唇,她道:
“王爷不必责备公主,我并没介意。”
眉眼如画,朱唇不点而红。
周逐明每次看到楚悠悠,心底总会闪过初见时的惊艳的颤栗。
眼神慢慢变得炽热,急于掩饰的他转身,朝撅嘴得安平道:
“安平,给楚姑娘道歉。你刚才说话很过分,知道吗?”
“不是吧?王兄你居然要我跟一个半路出现的女人道歉?不干!”
撒娇的背过身去,安平恼怒丛生。
真是荒唐,我堂堂公主,凭什么要跟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道歉?
长得美貌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连王兄都被迷得神魂颠倒,也难怪希佑对她念念不忘,真是……
“又发生什么事?”
故意不与周逐明同行归来的封希佑欲回房,正好路过。
看到安平气鼓鼓的样子,他不禁微微头疼。
凭心而论,他真受不了一个女人整日闹唧唧的,更何况安平每次大闹小闹,无非是为些莫名其妙的事。
再往里看去,他就看到满面严肃的周逐明和表情淡然的楚悠悠并肩而立。
心底,顷刻就难受起来。
当晚冷漠以对之后,他本以为楚悠悠会马上回东方宸身边,和他同生共死。
却没想到第二日,她竟然同周逐明一起出现。
周逐明对她关心非常的同时,还是直言要上书停止东征。
聪明如他,马上就隐约猜到其中原委,霎时如坠深渊,心底最后残留的一丝希望也泯灭成灰——
她宁愿委身周逐明,也不愿跟我共同面对所有。
如此无情的人,我又何须惦念?
只要我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一切权倾天下,想要什么女人没有?
到时候,将东方宸踩在脚下的我倒想看看,她会怎么跟我求情!
自从楚悠悠留下,安平就发现封希佑对她的态度几乎像未完婚的时候了。
满心委屈,她看到白衣胜雪的他忽然出现,撇撇嘴,连忙过去挽住他的手臂,娇滴滴道:
“王兄竟然要我跟她道歉,我不干!”
若有所思的瞟一眼楚悠悠,封希佑即刻猜到,安平肯定又是来找碴。
若在平时,他肯定也会觉得安平简直就是胡闹。
不过,此刻他却有心演一场鹣鲽情深的好戏。
宠溺拍拍安平娇红的脸颊,他看向周逐明:
“王爷,安平什么事做错了么?
王爷应该也知道,父皇一向很宠她,所以有时她难免爱闹,还望王爷别同她介意。”
再熟悉不过的人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楚悠悠又何尝看不出来?
暗自喟叹,她轻轻摇头示意周逐明,不要再多说。
炯炯有神的虎目不悦扫过门口两人,周逐明声如洪钟:
“驸马多虑,本王怎么会跟自己王妹生气?明天还要赶路,安平你和驸马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