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发寒,口吐鲜血,并挣扎痛苦……
这些,的确乃三三魔蛊发作的症状。
已被他熬过去二十一年,在离大限之期只有一年的时候,他终于熬不下去了么?
二十余年的等待,青丝染雪,我的耐性早已被他消磨殆尽。
如今,总算是苍天助我,不必见血就解决所有问题。
细审眼前素颜,赵太后再度悲叹:
“小容子说得没错,皇儿……的确每年中秋都有剧痛之症,遍寻良医多年,也未曾有个结果。
皇后,你无须过于自责。
来人,将皇上带回昭阳殿,让哀家再好好看他。
虽然他不是哀家亲生,却是哀家一手拉扯大,如今猝然归去,不仅哀家失去在身边尽孝的儿子,魏国亦失去位明君。”
***
精湛华美的魏国皇宫,素服在暮色中翻卷如浪。
吩咐所有大臣先行回去,赵太后带着众妃嫔,随同棺椁一同来到已布好灵堂的昭阳殿。
小心翼翼抬出东方宸放置于金玉床之上,明黄色龙袍在满屋灯火下熠熠发光,金灿灿耀眼光芒令人睁不开眼睛。
搀扶着裕安靠近金玉床,赵太后悲从中来,啜泣良久。
默默无语,楚悠悠悄悄环顾所到之人。
除开那些妃嫔,她发现还有一个人亦陷入无边悲伤之中,那就是身着黑袍的东方恒——
此刻的他发丝散乱双目无神,薄唇泛白脸颊无光,与平时的风-流倜傥出入甚大。
虽不曾流泪,楚悠悠却看得出他真实的悲切。
站在他身旁同样黑袍加身的东方铭则显得正常很多,浓蜜色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漠然,时不时还偷偷打量那些跪满在地的妃嫔。
眼睁睁看着赵太后示意她信得过的太医重新替东方宸把脉,楚悠悠并无惊张,只是觉得未免做得太过于明显。
确信东方宸是真的死去后,赵太后兀自轻舒了口气儿。
挥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点名要楚悠悠,兰妃,珍妃和两位王爷前往昭阳殿大厅。
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楚悠悠有些忐忑。
再次回到皇宫,东方宸却暂时不能在陪伴自己身边。
独自面对承担这些的她,异常想念躺在那气息全无的东方宸。
没有他的温暖和笑容,心像是缺了一大块似的,怎么也不完整。
***
宫灯明亮,宫娥悄无声的奉茶告退。
哀叹和啜泣萦绕于室,阴霾密布,一如外面沉沉夜色。
坐在右边首位的楚悠悠敏锐感觉到东方恒的眼神正在悄悄投向自己,带着莫大的怜悯。
不动声色的等待太后开口,她只觉得这样的静默异常难受。
“好啦,兰妃,珍妃,都别哭了。
在座各位都是一家人,因此,身为长辈的哀家要跟大家说说贴己话。
老年丧子,这是人生一大悲痛,哀家的确为皇儿痛彻心扉。
哀家受先帝所托抚养小宸,助他登基,想不到……
想不到,他竟然就这样撒手西去。
为了对得起先帝所托,为了九泉之下的皇儿能安心,哀家决定,三日后和百官商议立君一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魏国江山和前程绝不能受到影响,否则……”
赵太后情理兼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东方恒冷冽打断:
“母后,儿臣不同意。的确,国不可一日无君,但至少也得等皇兄风光大葬之后,才能商议另立君王之事。”
“还有谁不同意吗?”
像是早就料到小恒会反对,赵太后波澜不惊,扫视它人。
真是心急,不过才将东方宸带回,她就已经按捺不住的说出这番话。
暗自鄙夷嗤笑两声,一直禁口不言的楚悠悠舔舔干涸的唇,毅然开口:
“臣妾不同意,因为……臣妾已怀有龙胎!”
一石激起千层浪,楚悠悠轻柔低婉的言语盘旋在精美奢华大厅之中,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珍妃兰妃停止哭泣,相视一眼,两束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直直抛向素颜婉约的皇后。
东方恒像是很吃惊,眼色又悲又喜,俊美面庞上的表情甚为复杂。
而他身旁的东方铭惊讶之余马上露出恨恨之色,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怎么说都是令人气愤的事情!
双手紧紧握拳,他深呼吸几口朝坐在上方的赵太后看去。
翡翠簪因为灯火照耀而晶莹几分,碧绿通透之色变凉,变淡,呈现出动人心魄的薄绿色,带给人宁静美好之感。
只是,赵太后此时却怎么也宁静不下来。
凤眼陡然犀利,她瞪向面容淡然的楚悠悠。
眼前不可抑止的浮现出过往种种,像有小小虫子在啃噬着心似的,难受之余恼怒丛生。
红颜祸水,当年的楚碧玉,现在的皇后无一不是如此……
因为一个楚碧玉,先帝郁郁寡欢,冷落后宫,甚至冲冠而怒,抑郁驾崩,而眼前的皇后呢?
如果她的确是楚国皇族之后,她要借用腹中胎儿来颠覆魏国江山吗?
对于她的身份,小宸生前到底有没有察觉?
久闻楚国美人辈出,楚碧玉和皇后的确有绝世容貌。
只不过很显然的是,皇后比当年的楚碧玉要聪明隐忍,她……
她几乎有点和小宸相似,你似乎永远都看不出她心底在想什么。
可是,这又如何呢?
楚碧玉有楚国撑腰,我尚可以让她从世间消失,难道近在咫尺的皇后,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掀起轩然大波不成?
没有人能斗得过我,没有!
视线慢慢往下滑动,赵太后的眼神最后停留在楚悠悠平坦的小腹处。
犀利眼神慢慢温软,赵太后换上柔和神情:
“皇后,你当真怀有小宸的骨肉?
如此想来,小宸在天之灵也算有所安慰。
不过,十月怀胎时间漫长,且无法断定你腹中胎儿是男是女,马上立为储君是不是为时过早?”
“太后如果不信臣妾腹中的确有龙胎,何不传召太医来验明?
纵有天大的胆子,臣妾也不敢拿这等大事撒谎。
至于立为储君一事,太后,臣妾并不敢造次,更不敢要求。
不过……皇上也许是之前就有所担忧,所以他在楚州弥留之际,留给臣妾一封信函,嘱咐臣妾交由太后亲阅。
所以,臣妾想皇上也许在信函中有所言明。
这就是皇上亲笔信函,请太后过目!”
数道迥异的目光中,楚悠悠反而冷静下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要射就要射得漂亮,不是么?
抱着这样的念头,心思静远的她将赵太后的眼神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要设下怀有龙胎这步,楚悠悠之前也不明白。
但东方宸的一句话,却让她知道这步棋的深意——
宅心仁厚,重情重义的东方宸,对养育自己多年的赵太后依然还存留最后一份仁慈。
彻底决裂似乎势在必行,可他还想给她一次机会,最后的一次机会。
尽管他们二人皆清楚赵太后不会回头,仁至义尽却是东方宸的追求,所以楚悠悠亦没有反对。
她深知如果不这么做,他日你死我活的定局一旦出现,东方宸会有遗憾,永生的遗憾。
***
狐疑接过裕安呈递上的密封信函,赵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楚悠悠。
心思难测的小宸是不需要再提防了,可这柔弱如柳的皇后又蹦出来,况且她身份可疑,看来得好好想想如何消除这个隐患。
龙飞凤舞的熟悉字体映入眼帘,赵太后低头速速浏览后,脸色铁青。
看到最后,竟然一掌拍在身旁的桌面上,气愤难耐。
“荒唐,简直是荒唐!
小宸怎么可能如此不识大体?
他竟然用如此强硬的语气留下遗诏,说什么不管是男是女,都必须由他来接管魏国,还让皇后垂帘听政?
皇后,哀家想问问你,这封信函,真是小宸所留吗?”
赵太后的盛怒,吓得珍妃兰妃俱惊。
进宫几载,她们的确没见过素来慈眉善目的太后当着这么多人面发怒。
此时的她柳眉倒竖,凤眼含威,噙着浓浓不悦的语气,霸道肆意。
东方恒皱了皱剑眉后,转向波澜不惊的楚悠悠,担忧之色甚是明显。
而刚才还虎脸沉沉的东方铭则涌上看好戏的神情,双臂环抱胸前,目带诡笑。
早就料到赵太后会爆发,楚悠悠不软不硬作答:
“太后……是怀疑臣妾伪造皇上密函么?
且不说刚才太后亲眼所见密函外封印未除,皇上字迹太后应该识得。那等笔迹想要模仿也难,且又有玉玺之印为证,太后……”
“够了!”
挥袖打断楚悠悠的陈述,赵太后猛然起身,犀利如针的眼神死死盯住她,威严无比的发难:
“小宸是哀家亲手带出来的孩子,他的笔迹,哀家当然识得!
也正因母子亲近,哀家相信小宸不至于留下这样荒唐的遗诏。
此信真伪有待甄别,当然,皇后怀的是不是龙胎,更有待核实。
出宫在外,到底发生些什么哀家更要查明,免得有人居心叵测!
另外,国君一事不可耽误,哀家要为江山社稷着想。”
盛气凌人的话直逼楚悠悠而来,她抿抿唇也不慌乱,恭敬却淡然道:
“太后,皇上既有遗诏留下,如若不尊,于礼于法都说不过去。当然,臣妾也不敢左右太后意见,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