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唇边笑意慢慢转凉,冷酷的笑容让面孔还有些白皙的他很吓人:
“大魏江山姓东方,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母后您放心,如若有人敢威胁朕交出半壁江山,朕会让他见不到翌日清晨的太阳!”
若有所指的话,让赵太后气得不轻。
唇角轻颤的她深深看一眼放出狠话的东方宸,挥袖离开。
珍妃和盈妃赶忙追出去劝解,没有离开的兰妃忍住心中失落柔声道:
“皇上,昭告天下遍寻良医也会让玉妃的罪行流传出去,这样是否欠妥?太后也是为皇家……”
“闭嘴!朕意已决,你回宫吧。”
留下冷冷喝斥,东方宸转身朝内卧室走去。
站在他身后的兰妃顿时花容失色,双眼迸光。
***
回到龙榻边,东方宸轻轻握住楚悠悠的手,嘴角扬起一抹无奈苦笑。
你恨我,却舍身救我。
我防你,却最终为你与太后翻脸。
难道,这就是宿命?
“皇上,奴婢刚刚忘记,娘娘最后还要奴婢跟您说一句话。”
亲眼看到皇上为皇后不惜强抗太后,小棉又忧又喜。
喜的是她的皇上似乎正从往事的泥泞中走出,忧的则是她知道从此之后皇上的路会更难走。
凝神看着床上静躺之人,东方宸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眼眶已然潮湿。
掩饰的咳嗽几声,他淡淡道:
“什么话?说吧。”
此时,还有什么话能比她的性命重要呢?
他整颗心都悬在生死一线的她身上啊。
即使隔着多步距离,小棉也能清晰感觉到东方宸身上散发出来的深切忧虑。
剑眉紧缩的他没了刚才的霸道和怒气,被很久不曾出现的柔情所取代。
微微垂头,她轻声道:
“娘娘说如果皇上您问起她有没有话要跟您说,就告诉您这句:如果诞下小公主,那该如何是好?”
如果诞下小公主,那该如何是好?
怔住瞬间,东方宸明白过来她留下这句话何用意。
她在告诉他,其实她已经接受自己的提议愿意为他诞下龙胎!
巨大又强烈的感动在心海翻滚,顷刻间已是波涛汹涌,百感交集。
一种久违的被他人珍视的暖意从胸口开始流淌开来,直至四肢。
这股暖意减缓他原本的酸痛和心焦,仿佛置身在初春郊野,唯有阳光明媚轻盈洒落,光阴静美又甜蜜。
于他而言,这种感觉是追求,亦是奢求。
高高在上的帝王,似乎谁都会把他记挂在心,而真正从心底珍视他的有几人?
或者说,真正懂得如何来珍视他的有几人?
将她的柔荑轻轻靠近脸庞,从有记忆开始就不曾流泪的东方宸眼角有泪花渗出。
聪明的他,怎会不知道她在决定救自己,决定答应自己的请求时有过多么激烈残酷的斗争?
其实,即使她不答应东方宸亦不会责怪于她,而现在她答应了,却已经不省人事。
看过一遍又一遍眼前恬静的绝色面容,他想张口轻唤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其实连她的真实姓名都不知。
不论她是谁,即使是仇人,这也不重要。
也许两人之间真的有血海深仇无法跨越,但他知道自己从这之后都会珍惜这份难能可贵的感觉——
沉寂荒芜很久的心原,再次有春风吹过。
即使最后还是要在仇恨中结局,至少曾经有过最美好旖旎的回忆。
也许,这已经足够。
很久前就得知自己只有二十三年可活的东方宸像从一场沉沉睡梦中醒来,暗暗下定决心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隐忍退缩。
过去的日子里,他几乎有种过天算天的感觉。
魏国江山能够稳稳守住,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意义和生命的责任。
出于众多复杂原因,他一退再退。
但这一刻,他决定不能再退!
如果再退,他知道自己难以保住和自己相依为命的人,更无法将江山完整的守护下去。
在楚悠悠手背的桃花印记上轻轻落下一吻,万丈豪情陡然而生。
默默走至窗边抬头凝望深夜幽蓝苍穹,他虔诚祈祷上苍给她一次机会。
一次,就好!
***
翌日,皇榜在魏国内四处张贴,一时引起百姓纷纷猜测。
但一天天过去,始终没有来揭皇榜的人。
衣不解带的守在龙床边,东方宸食不知味。
每当太监来报一次说无人揭榜时,他的脸就会多一层阴沉。
太医院那边仍然没有消息传来,当夜幕再度来临时,东方宸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坠入无际深渊。
夜夜相随的孤寂像涨潮时候的海水一波又一波扑向他,直至慢慢将他完全淹没。
珍妃和盈妃两人再次来到昭阳殿,美其名曰是看望皇后,实际上忍不住好奇,想确定到底有没有人懂所谓的天龙八针。
“皇上,您吃点东西吧。一天一夜都未进食,龙体怎么受得了呢?皇后妹妹既然决定救你,肯定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您就别担……”
见皇上粒米未进,珍妃像往常那样娇声劝解。
但这次东方宸没再像从前那般笑笑然后动箸,而是直接手指门口低吼:
“看够了,就滚出去,马上!”
被他的怒气吓得脸色苍白的珍妃和盈妃急忙福身再也没多做停留,一溜烟跑出昭阳殿。
两人心中除开害怕,终究是有些嫉妒。
进宫多年,她们从未看过皇上为谁如此大动肝火,形容枯槁。
即使当年雪妃离世,他也不像现在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直到又一个黎明到来,东方宸才趴在床边眯了眯眼。
身体和心灵都受到极大折磨的他发丝凌乱,颧骨高耸,不过短短两天已消瘦不少。
小棉等人看在眼中急在心底,却也只是干着急。
夏日白昼本来很长,可当一天又过去,夕阳残照大地时,坐在昭阳殿等候消息的东方宸却觉得才恍然一瞬。
太医院的人不分昼夜翻阅书籍毫无所得,而条件诱人的皇榜更无人问津。
听到太监来报说看皇榜的人很多,但无人来揭时,他嘴里有血腥味充斥。
虽知自己不能再过于悲伤或激动,可他又怎么克制得住?
经脉因为蛊毒蠢蠢欲动而大乱,吓得黑影白影二人连忙运功给他调息。
暗自商量后,在调息完毕黑影出手点了东方宸的昏睡穴。
这一夜,他终于沉沉睡去,但噩梦连连。
***
清晨,在小棉的呼唤声中他睁开疲倦双眼。
意识到又过了一夜,他靠在龙床边,颓丧无比,心如刀割。
已是最后一天,如果还没有懂天龙八针的人出现,那么纵使华佗在世,恐怕也无回天之术吧?
简单洗漱,他回到楚悠悠身旁静坐。
过于强烈的悲伤让他不想动怒不想说话更不想去思考,只想呆呆的看着她——
静美的她好像只是睡着,可这种睡让人万念俱灰。
晌午刚过,阳光炽烈,东方宸拉住楚悠悠的手片刻也未松开。
当绝望越来越紧攫住他的心时,忽听得小容子的大声疾呼:
“皇上,皇上,好消息,有人揭皇榜啦!”
不敢相信的看向气喘吁吁的小容子,坐在雕龙软椅中的东方宸连声音都有丝颤抖:“何人?在何处?”
“皇宫门口。皇上,要不要宣进来?”
小容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欣喜作答。
医好皇后,等于也是救了皇上啊。
“快宣!”
简短铿锵的两个字从东方宸的薄唇中吐出,他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
这丝光亮对他来说,简直是上天的垂赐。
回眸温柔凝视床上,指腹缓缓滑过她依旧光洁的脸颊,东方宸嘴角有抹天无绝人之路的欣慰,说着唯有自己和楚悠悠才懂的话:
“如果诞下小公主,我同样……可以给她整个天下!”
烈日当空,金碧辉煌的昭阳殿在灿阳下更显得巍峨壮观。
在绝望中看到希望,东方宸重新振作。
换上一件明黄色龙袍的他发束玉带,星眸噙满期待而显得炯炯有神,薄唇微扬,靠在椅上静候。
虽表面安静似水,唯有他自己知道,这时候心底有多么紧张。
明媚黄色带来丝丝活力,让他好像又回到从前的沉稳隐忍。
可毫无疑问的是,经过这两天后,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东方宸!
微眯鹰眸,正对朱门而坐的东方宸看到一团白色身影飘进院落。
澄灿灿的阳光中,白衣人长发垂肩,耳畔两缕系之脑后。
伴随着不急不缓的脚步,白衫随风而动,飘逸非凡。
待他不卑不亢的走进精美奢华大厅,东方宸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
两道眉毛斜斜的微挑,双目明朗温润,让人无端觉得安心。
微抿唇角轻轻上扬,似笑非笑。
身影颀长瘦削,笼在纤尘不染的白衣下更显潇洒,好像从某处隐居福地走出,身不染尘埃,心亦不染尘埃。
即使同为男儿身,东方宸不得不承认眼前男子有种吸引人的力量。
无语对视,似乎就会觉得身心皆放松下来,一派悠然自得。
疏朗有致的眉眼并不算特别俊美,比东方恒尚差一筹,可他却比东方恒多出几分遗世独立之感,仿佛世间所有美好都凝结在这一袭胜雪白衣上,韶华无情依旧难掩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