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双颊已微微泛红的女子不是自己刚刚还在思念、远在临州城内的人么?
惊和喜同时袭来,让东方宸一时分不清,自己此刻是不是身在梦中。
四目相对,霎时千言万语凝结。
所有一切都倒退不见,天地间唯独剩下深深凝视的彼此。
篝火哧啦的声音打破静寂,金星点点,照亮两人噙满激动和深情的眸子。
伸手将她一把揽入怀里,东方宸紧紧抱住她。
片刻,拦腰抱起全身冰冷的她走入暖融融的帐篷之内。
轻轻将她置于火盆边的羊毛长毯上,他轻声责备:
“悠悠,你怎么会来这?要来也要选在白天呀。夜黑风高,多不安全,万一……”
纤细柔荑覆上他好看的薄唇,楚悠悠仔细打量眼前的俊脸。
小半月不见,他越发瘦削了,究竟是征战劳累,还是蛊毒发作致使他身体越来越虚弱?
唇边荡漾开一朵饱含柔情的笑颜,她摇头道:
“没有万一,即使有万一我也顾不上,因为我想见你,很想,想到我全身都在隐隐作痛。”
“我也想你。”
低喃出这四个字,东方宸低头吻住冷得微微发紫的两片菱唇。
温热弥散,两两纠缠,无声胜有声。
清香滋味在唇齿之间弥漫,两人沉浸在小别之后的喜悦激动中难以自拔。
缠绵久远的一个吻,道出彼此心底洋溢的思念。
直至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呼吸已经不顺畅,东方宸这才松开,眉眼温润如玉,笑若春风:
“下次不许再这么冒险不顾安危,懂么?给我说说,为什么突然想到来这吧。”
将蜷缩成一团的楚悠悠搂至怀中,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给她些温暖。
靠在熟悉肩头,楚悠悠的妙目悄悄不安闪烁着,犹豫再三后决定不将实情道出。
扬扬黛眉,她巧笑微抬眼眸,优美鹅颈顿时一览无遗:
“见到我不高兴么?怎么听你的语气,像是特别奇怪和不悦似的呢。”
近乎撒娇的语气,让东方宸的心顷刻就软得像洁白无暇的棉花。
即使担忧,他再也说不出来,因为他深知想念的滋味,涩涩的,无奈的,也是怅然所失的。
指腹轻轻拂过她染上淡淡粉红色的脸颊,他拉她入怀,鼻尖萦绕的幽香慰藉着他多日积存的虚无:
“傻,见到你怎么会不高兴?这些日子除开和将士商谈如何攻城,其它时间我都在想你,在想我们以后的日子。”
一句以后让心有所思的楚悠悠莫名忧伤,眉眼如画的她垂首浅笑,犹似风拂细柳:
“听说曲州兵马已到,你……对了,你手臂好些没?”
急急将袖子捋上去,白色纱布缠绕的伤口映入眼帘,上面渗透着丝丝血迹。
“小伤而已,何足挂齿?
留在献州的兵马正快速赶来,别担心。
你不是因为听到这个,才急冲冲跑来与我生死与共的吧?”
轻抚过她微皱的眉头,噙着戏谑的话从薄唇溢出,他是如此不忍心看到怀中女子为自己为任何事担忧。
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一切只为留住她的清婉笑容。
因为,她的笑靥,就是世上最美的风景。
生死与共,多美的四个字。
我很想陪你生死与共,可就如同上次被追杀你对我说的一样,如果我死,能换来你活着,我绝不会和你生死与共。
郭道远的言辞浮上心头,她脑海中有裂帛般的冷音滑过。
道道银光像雨夜闪电般耀眼,晃得她心神不宁。
聪明的东方宸轻而易举的觉察她若有若无的失落,捧住她的脸认真询问:
“悠悠,你有心事?”
“晋国已有异动,想必你也已经收到消息,可有对策?”
千万个不愿意谈这个问题,可最终还是要面对。
儿女情长纵然金贵,但对于背负责任的东方宸来说,眼下局势的确至关紧要。
剑眉深皱,东方宸不悦道:
“郭道远告诉你的吗?他还有没有跟你说别的?”
摇摇头,楚悠悠将关于周逐明的那些话全部压在心底。
潋滟着灯火之色的清澈双眸,像两颗悬挂于苍穹的星子般动人明亮。
“没说别的。让我去见见佑哥哥好不好?此次出战,他极有可能挂帅!”
对封希佑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东方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老觉得封希佑对吉祥所说的那些,并不是完全不知情。
脑海里浮现出他那对恨意难消如颠如狂的幽黑眼睛,他坚定摇头:
“不行,你不能去见他。晋国一旦出兵,我自会和薛将军等人商量对策,你绝对不能去见封希佑,知道吗?”
明黄色帐篷内灯影绰约,早就猜到他不会允许的楚悠悠没有再多说什么。
似水翦瞳悄悄黯淡,和东方宸相依相偎的她再度陷入之前的挣扎……
***
深秋来袭,气温骤然下降,太阳已多日未曾露脸。
浓厚卷云时时悬挂在天幕上,让人倍觉压抑沉重。
三日后,周威任命封希佑为主帅,周逐明为副帅,领兵东征,直取鹤阴。
不消两日,攻陷本来就已惶然不知所终的楚州。
越战越勇的晋国将士稍作休息后继续东进,直奔临州。
留守将士全部是老弱病残的临州易如反掌被攻陷,郭道远带着残兵逃至东方宸驻扎之地,汇合成他们最后的力量。
由于晋国军队正巧赶到,本来已经差不多能将西京拿下的东方宸顷刻进退维谷。
分开作战,他现在根本没那么强大的实力,更何况晋国派的全是精锐之师。
更严峻的是,周逐明是沙场老手,封希佑更不是等闲之辈!
无奈的暂搁浅攻城计划,东方宸只能带人马挤进寰山方向。
将曲州来的兵马差不多消灭后,背靠寰山而守。
最害怕出现的情况终于出现,众人束手无措,士气普遍低落。
尽管暂时依靠寰山天险保存住势力,但他们俨然已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军饷等原因彻底溃败。
四方云动,魏国在这个冬天来临之际陷入彻底纷乱。
晋国出兵后,其他一些小国亦蠢蠢欲动,大有群起瓜分从前的霸主之势。
鹤阴楚州沦落,另外些许小城镇不攻自破,硝烟四起,苍生蒙难。
连着数日大雨,冬日气息日益浓厚,气温一降再降,对行军作战极为不利。
也许是顾忌恶劣天气,也许鼎足而立的三方俱考虑到谁先出手,谁可能成为被消灭的一方,战局陷入僵持。
三方,均在捱着、等着。
***
不敢忘记思考如何破解三三魔蛊,楚悠悠见寰山地形独特草木繁多,因而在天气稍微清朗的一天上山采药。
傍晚带着婢女从山上回到军营,她却看到薛贵等人正慌慌张张站在东方宸的军帐之外,面色阴沉。
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她将竹篮扔给婢女后提裙跑过去:
“薛将军,郭将军,出什么事了吗?”
“娘娘,您可回来啦。皇上刚刚忽然口吐鲜血,全身发寒,双影正在给他运功治疗,大夫……”
未等须发皆白的薛贵说完,楚悠悠急急忙忙走进帐篷内。
只见身着明黄色龙袍盘腿而坐的东方宸面如锡纸嘴唇发紫,双影则一前一后正在运功为他驱寒。
轻步移动至床边,她小心翼翼探出手指放在东方宸的手腕上,蹙眉细辩。
三三魔蛊本属极阴极寒的蛊毒,眼下天气恶劣,且距离明年中年中秋越来越近,因此很有可能在不是月圆之夜苏醒。
血肉之躯的东方宸处在内外两重严寒下,根本难以抵御。
约莫半柱香时间后,双影收功下床。
细心扶着东方宸躺下,白影语带黯然道:
“娘娘,皇上体内的寒流一次比一次强大,我们兄弟二人一次比一次吃力,必须尽快找出破解蛊毒之法,否则……
不是属下夸口,如果我和黑影合力都不能驱除皇上体内严寒,普天下……恐怕也极少有人能办到。”
“我明白,辛苦二位,你们去休息吧。我写张方子,烦请二位吩咐人配齐药材熬好送来。”
黛眉紧蹙,秋波暗淡。
心被揪得紧紧的楚悠悠替东方宸加盖被子,小心翼翼的掖好每个角落后,走至桌边匆匆执笔写下药方。
双影领命而去,她叹息着坐至床边,伸手握住东方宸的左手默然伤神。
酷寒难御,战局僵持,蛊毒日渐活跃……
这些,对东方宸来说几乎都是重压。
当三块巨石同时压下来时,他即算是金刚之身难保十分周全,更何况他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躯。
药汁送来后,楚悠悠俯至东方宸耳畔轻唤。
片刻后,昏昏沉沉的东方宸睁开重得可怕的眼皮,有气无力的露出丝惨淡微笑:
“抱歉,悠悠,又吓到你了吧?别担心,我感觉比之前好许多了。”
竭力扶着他坐起,朱颜带愁的楚悠悠看着他喝下药汁,掏出丝帕温柔的替他擦拭嘴角:
“我会尽快找出破解魔蛊的法子,你要坚持下去,懂吗?
东方宸,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出!”
不容反驳的口气是在给眼前虚弱到极点的男人以信心的同时,她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施压——
时日无多,她无论如何都得找出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