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在体内涌动漫卷，心头生出无限哀戚，楚悠悠面容恍惚，翦瞳笼雾。
两小无猜的光阴是被岁月的冷风吹散，还是已经被复仇欲－望掩埋？
温润如玉，青梅竹马的佑哥哥本该是我最了解也是最了解我的人，为何现在我们似乎正背离彼此的道路越行越远？
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
“悠悠，悠悠，在想什么？”
东方宸见她恍恍惚惚，抬手拍拍她的脸。
“噢，晋国有异动，据你估计……他们会不会和魏国开战？”
收回心神，楚悠悠蹙眉询问。
饱读诗书的她自然知道，自古以来，战争成就的都是少数人的功勋伟业，而受苦受难的却永远都是无辜平民。
哀鸿遍野，尸横似山，妻离子散……
一旦开战，这些就会如潮水般涌现，生性善良的她实在不愿看到这样的情景。
读懂她清澈双眸中的淡淡忧色，东方宸立即明白她在想什么。
揽住她的细腰嗅着从她罗裙中散发出来的幽香，素来稳健自信的他亦有丝愁容。
***
楚悠悠的猜测没错，东方宸之所以极力推安宁为后，是因为他必须先安内，更因为他深知自己命不久矣。
因此，必须在死前做好安排，避免皇位带来征战，可人算不如天算，来到自己身边的女子不是真的安宁公主。
既然晋国连这等事都敢有所隐瞒，想必暗中策划已久。
两国对立，姻亲在某种程度上能维系一种表面和谐的关系，但如若连和亲之人都不是真人，谓秦晋之好当然不复存在。
这步棋在走之前他就知道有几分冒险，而现在看来却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内外夹击最为可怕，所以，东方宸此时此刻也生出万千愁绪。
眼前闪过日前自己和周逐明交谈的场景，东方宸找不到丝毫破绽。
久闻周逐明豪气万千光明磊落，况且和周逐明几次当面相处，我也看得出他并不是个好战之人。
也许他知道假安宁顶替出嫁之事，但却未必能策划得如此精细周密，恰好选在我关键也最薄弱的时候行动。
前思后想，思维缜密的他隐约意识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俨然已经多出一个看不见的对手。
而这个对手，也许远比他一直顾忌的赵太后更难缠。
更严重的是，这个对手也许远远不只帮助晋国打击魏国这么简单。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不是么？
轻轻摇头，东方宸如实回答：
“想来想去，我觉得像是有人在操控这一切。关于晋国会不会宣战，我只能说暂时不会，不过安平大婚之后，难以断定。”
心尖忍不住颤抖起来，楚悠悠不得不承认东方宸总是能冷静沉稳的面对局势。
纵然佑哥哥隐藏得极深，他也已意识到有人在操控这一切。
如东方宸和佑哥哥相见那会是怎样的场面，会不会你死我活殊死决斗？
到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抿抿因为紧张而稍微干涸的樱唇，她艰难道：
“既如此，我们能不能半路折回……不参加安平大婚？”
心底很清楚自己的提议是在逃避，因为她怕看到封希佑和东方宸相见时迸发出的熊熊烈火。
那样的火，不仅能灼伤他们，更能让她积毁销骨，天崩地裂。
除开逃避，还能奈何？
“不能！”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从薄唇溢出，东方宸微笑捧出眼前宛若带雨梨花的娇容：
“悠悠，君无戏言，我怎能言而无信？一诺千金，才是男子汉所为！何况这还关系到两国邦交的风度礼仪。别担心，我们会没事。”
我当然会没事，再怎么对我失望，佑哥哥也不可能杀我，因为我是他复国的希望，是永离的精神力量。
可你呢？
不论从哪方面来说，佑哥哥都不会轻易放过你。
白皙柔荑抚上他的面颊，一想到他们极有可能长剑相向必须分个高低，她的心就像在被火烘烤，一点点被残忍的烤成灰烬。
不能言喻的苦楚像黄莲进心，无奈之中，她只能点头作答：
“我相信你。”
贝齿轻咬，她坠入无边无际的纠结当中。
我期望凭自己的力量化解佑哥哥的恨念，我更期望东方宸能安然无恙，但这些可能么？
***
沉默之际，盈妃的嗓音打破二人的思绪。
柳绿色身影像团宜人清风吹进，杏眼生辉的她言笑晏晏：
“皇上，您明天还要出去吗？不去的话让桓哥哥请杂耍班来庄，好不好？这样，娘娘也不至于太闷。”
楚悠悠急忙离开东方宸的怀抱，羞涩之余，她亦瞟到盈妃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点不自在。
“免了，明天朕带皇后出去。你多陪父母，我们呆不长久，就取道鹤阴前往晋国。距大婚还有些日子，可朕希望早日到晏都。”
杏眼黯淡几分，盈妃请安告退。
见她神情低沉，楚悠悠暗自叹息。
她是在为又要远离双亲而失落，还是因为李桓呢？
多情总被无情恼，哎。
收回心神，她回眸看向东方宸：
“你明天带我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不是想去探寻关于三三魔蛊之事吗？尽管我不认为会有线索，但答应你的事我怎能忘？”
犹如月色般温柔的眼神洒落，他优雅如常，心底却暗暗告诫自己明天定然万般小心。
起身拥住她入怀，东方宸幽瞳深邃，宛若沉沉夜色。
***
翌日清晨，蒙着一层淡雾的天空比前几日更加阴沉，夹杂着花草味道的空气沾衣欲湿。
身着普通衣物的东方宸和楚悠悠两人依旧风华难掩，好似两颗明珠并立，想让人忽视其光华都难。
为防止昨日的尾巴甩得不够彻底，东方宸留下白影保护盈妃。
虽然一时半会想不到为何究竟有人只要她们两个性命，但他也不愿看到难得回家一趟的盈妃发生意外。
坐上马车，黑影轻甩马鞭，套头骏马立即撒腿跑出去。
目送众人直至马车消失这才转身，走在最后的小棉却感觉到自己左眼皮剧烈跳动几下，跳得她心里忐忑不安。
呆呆站在门口远眺马车离去的方向，她默默向天祷告，祈祷他们能平安归来。
“悠悠，这楚州城虽说不及西京繁华广大，也不是很小，我们去哪里探寻或者查问呢？”
眼看马车就要进入巍峨城门，东方宸有些疑惑。
黑衫加身的他眉宇疏朗有致，耳鬓发丝缠于脑后，看起来随意又潇洒。
“不是说许杰派人给我们引路么？先去城内那些老药店看看，通常说来，懂岐黄之道的医药之家往往会喜欢收藏关于医药的典籍。此举虽有大海捞针的嫌疑，不过此刻我们也只能这样。你觉得如何？”
沉吟片刻，楚悠悠绽露笑颜，似水翦瞳内写满期待。
毕竟，这关系到东方宸的性命，不是么？
心内其实不抱任何幻想的东方宸颔首点头，见她精致无暇的脸上浮满憧憬，实在不忍心再度说出丧气之词。
如果自己死去，在这芸芸众生中，他相信眼前柔美动人的女子会是最伤心的一个。
于自己而言，她是温暖的源泉和驱赶寂寞的心灵伴侣，而对她来说，自己恐怕也是知音人吧。
高山流水，难觅知音。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找个懂自己的人并不那么关键，可他相信对悠悠来说这点很重要。
不是太自信，而是直觉告诉他如此。
慢慢想着这些，东方宸不觉扬起清浅微笑，紧紧握住手掌中的柔荑，像握住珍贵的宝玉。
薄雾笼罩的楚州城开始熙熙攘攘，在许杰派遣来引路人的带领下，他们这家药店出那家药店进，但根本没问出个所以然。
甚至，绝大多数的人连三三魔蛊都不曾听过。
偶有耄耋老者听到这个词会惊讶的表示知道，仔细追问下去就会发现，他们所知道仅仅是些传说。
草草在名满楚州的醉香居用过午膳，抱定决心要走完所有药铺的楚悠悠再度迈开步子。
额头上渗出晶莹香汗的她眼神坚定，绝色容颜上尽是倔强之色，大有不走完、不问到就不甘休之势。
热热闹闹的街道上有许多地方特色的东西让人眼花缭乱，可她看都不看一眼，整颗心都在那些药铺上。
一次次满怀希望进门，一次次失落苦闷出门……
自始至终不存奢望的东方宸胸膛内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感动，看着她的每次表情转换就会心疼很久。
从最后一家偏僻的药店出来，已是傍晚，饭菜香味和薄雾纠缠在一起缭绕在半空中。
疲惫万分，楚悠悠紧抿樱唇，秋波无光。
回首观望最后一家药店高高悬挂的招牌，放慢步子的她忧心如焚。
难道，三三魔蛊的记载真的那么少，少到很多行医多年的都不曾听过？
空气在暮色中越来越湿润，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吓得思考得出神的楚悠悠浑身一颤。
漫步在青石板小路上的东方宸见状，连忙将她揽入怀中。
身着灰白长衫的带路男子抬头看看阴阴沉沉的天色，拱手恭敬道：
“公子，小的奉劝你们还是快回山庄吧。这巨雷隆隆，今晚必有暴雨，如若就在路上遇到暴雨，就不好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