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周威却知道他的侄儿周逐明在晋国势力不容小觑,因此才会有重兵围城之事。
经过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规劝,哪知周逐明却还是要求停止东征,他的桀骜和坚定将周威气得不行。
左思右想,早就见过封希佑和安平的周威只好暂时停止这种不会有任何进展的商讨,转而要求见见令自己侄儿神魂颠倒的楚悠悠。
最初代替安宁出嫁,小心谨慎的封希佑为防止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发生,从未让别人睹过她的真实容貌。
周威亦不例外。
于周逐明而言,忠孝是他不想背弃的坚持,因此好像是有些松口的周威要求见见楚悠悠后,他只好答应。
毕竟,如果周威能够体量他的苦心,不动干戈就能解决一切的话,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不过,周逐明却觉得此事难以向楚悠悠启齿。
他觉得像她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子不会乐意去这种场合,可……
脑海了纠结斗争了一阵子,周逐明半晌后才抬眸,看向她:
“如果……如果你不愿意进宫,我不勉强你。”
毫无心思的喝过几口燕窝粥,楚悠悠听到周逐明的这句不禁有些小小感动。
只是她的愁眉却依然不展,不知为何,她觉得周威即使见过自己,恐怕也不会改变东征的主意——
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
轻放银勺,她淡淡道:
“我可以进宫,只不过悠悠进宫,就真能如王爷想象中的那样……化干戈为玉帛吗?”
***
楚悠悠的轻声提问让周逐明又是一怔,他没有作答。
很多时候,愿望和事实往往是两回事。
这点,他从来都知道。
只是这一次,他却万分希望自己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愿能成真。
风口浪尖,也许会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荣耀,却也有他不愿意背负的沉重。
如此相比较,他宁愿不要那些金光灿灿的权利,也要问心无愧。
这,才不枉此生此世身为堂堂男子汉。
此起彼伏的晋国皇宫在灿灿阳光中凸显着它的巍峨大气,随同周逐明进宫的楚悠悠步步谨慎,丝毫不敢有任何懈怠。
虽然她深知,自己不可能对周逐明生出除开感激之外的任何情愫,不过她也不愿看到周逐明为难。
说到底,还是她的出现,才有了现在的风波。
而且她亦不愿看到战乱再生,天下混战。
***
乾元宫三个大字,在匾额上肃然。
朱墙明瓦的雄伟宫殿面前,楚悠悠尾随周逐明迈入金碧辉煌的大厅。
几经转折来,到早已准备好的精美后厅。
并不大的后厅内早已摆好几方花木几案,桌上水果美酒杯盏和点心一应俱全,搭配得当的色泽让人赏心悦目。
待宫人前去通传时,随行而坐的周逐明回眸见坐在他对面的楚悠悠粉腮凝重,笑道:
“有我在,你无须担忧。”
这样的一句安慰,让楚悠悠想起东方宸。
她抬眸环顾雕梁画栋的厅屋,心神凄凄。
这皇宫,东方宸也来过的吧?
现在的他,是否在我的无声离去而恼怒呢?
垂眸敛眉,她收起潮水般汹涌的思念道谢,静待周威的出现。
一阵低低的脚步声从后厅外走廊里传来,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周威在宫人尖细的声音中踏入屋内。
黑发束髻金龙缠绕的他身材干瘪,面色土黄,双眼凹陷暗淡无光,显得有些紫色的双唇微微凸出,笑容不冷不热。
在看到华服裹身、朱颜玉貌的楚悠悠时,双眼陡然迸发出强烈的精光,瞬间来了精神——
原来驸马的表妹竟如此国色天香,难怪当日他曾夸口说东方宸定会沉溺美色不能自拔。
这般冰肌玉骨,花容月貌,只怕是神仙见了也要动凡心的吧?
早知如此,我还真不该让她代替安宁出嫁,竟然东方宸抢了先,哎。
她现在转过头来迷惑逐明,难怪逐明会如此坚定的要求停止东征。
为博褒姒一笑,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现在这堪比西子的她主动头投怀送抱,铁血铮铮的逐明也把持不住。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男人嘛……
眼见自己主子当着后辈的面流露出色迷迷的笑容,周威的随身太监故意清清嗓子,轻声提醒:
“皇上,王爷和姑娘站得挺久了,您还是让他们坐下吧。”
嘿嘿笑着,周威若有所思的瞥几眼垂眸颔首的楚悠悠后,踱步走向龙案坐下:
“逐明,楚姑娘,坐吧。”
谢过落座,楚悠悠一直都不愿抬头。
早知周威不是个什么威武赫赫的皇帝,但她却没想过周威竟会生得如此猥琐不堪。
而且那垂涎的眼神,丝毫也不知道收敛避讳。
恶心之感涌上胃中,她暗暗多留了份心。
虽然相信周逐明不至于害自己,毕竟是在周威的皇宫,不是吗?
“姑娘果然倾国倾城,无人可比,怪不得之前驸马选你前去魏国,现在逐明又为你拂逆朕意。”
不合时宜的话,从周威略带紫色的唇边溢出。
这话听起来像嘲讽,不过从他嘴里吐出来,就带着股子戏谑的轻佻。
听得楚悠悠有几分尴尬之余,恶心之感更甚。
听说他常年沉溺酒色,看来所言非虚。
说话竟然半分王者之气都没有,反而像街头巷尾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若不是这身龙袍证明着他的身份,谁又会想到他是一国之主?
相比之下,身为晚辈的周逐明的确更有皇家风范,也难怪晋国内部对周逐明的呼声日益高涨。
周逐明没料到他皇叔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且眉眼间流露的全是贪婪之色。
担忧看过楚悠悠两眼后,他不悦的直奔主题:
“皇叔,昨日小侄已将不愿东征的原因悉数陈述,不知皇叔经过一夜思索,到底结果如何?”
身形羸弱的周威见侄子虎脸生威写满不悦,讪讪笑着,摸了摸不长不短的胡须道:
“何必着急?
这样吧,以酿制美酒出名的沂州前段时间贡奉来几坛佳酿,朕吩咐人去暖了来,给你和姑娘尝尝。
听说东方宸对姑娘亦是用情至深,姑娘如何保证晋国给时间让他消除内乱后,他不会为了你挥师西进呢?”
对着身旁太监悄悄耳语几句,周威露出难得一见的凝重。
楚悠悠注意到,周逐明旋即怔住。
不知他是在疑惑为何周威能问出这种高瞻远瞩的问题,还是在考虑如果有那天到底该怎么办。
***
不开口已是不可能的,蹙眉抿唇,她想了想,淡淡道:
“皇上的担忧,小女子深表理解。不过此次内乱,对魏国影响深远,即算内乱平定,想要恢复元气也需要时间。
况且,只要皇上不见兵戎,小女子相信东方宸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会为苍生的安定着想。”
不知所谓的嗤笑两声,周威转向周逐明,眼神带有莫大的探究:
“逐明,不知你何时与楚姑娘完婚?”
“皇叔如愿下诏停止东征,小侄必定马上要求包围晋都的将士退回驻地。至于婚期,还没定,到时必先通知皇叔,请皇叔主婚。”
事实上,周逐明疑惑的正是为何周威会问出这种眼前根本不存在的问题。
多年相处,他太知道这个皇叔有几斤几两。
只爱美酒美色,他对于政事向来兴致寥寥,但今天的他似乎有点点反常。
浓眉深蹙,玄黑长袍的周逐明思考片刻,将所有疑惑慢慢集中到回来后就不曾露面的封希佑身上。
以我在晋国的和名号和实力,一般大臣都不敢明着跟我过不去,连皇叔都不敢。
若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捣鬼,那些心怀鬼胎之人自然趋之若鹜,像是找到依靠似的嚣张。
而这个依靠,不会是懦弱无能的皇叔,那不是封希佑是谁?
除开他,晋国朝廷内恐怕没人敢不顾我的提议,不是么?
脑海里忽然滑过一种不好的预感,周逐明撇撇眉闷声如雷道:
“皇叔,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给小侄答复?”
不知是被问得心烦意燥,还是不满周逐明语气中的强硬,眼神流连在楚悠悠身上的周威拉脸喝斥:
“放肆!你竟敢如此对朕说话?朕不仅是皇上,更你的长辈,难道你当真要为个女人毁掉南安王的英名吗?”
昨日推脱今日只要我带楚悠悠进宫,就必然给我个答复,今日却有推三阻四,不予回答。
皇叔真是越来越让人失望,金口玉言都能不算数!
眉心皱了皱,喜欢直来直往的周逐明瞅见楚悠悠朝他轻轻的摇头。
强忍下在胸膛内冲击的怒气,他拱手道:
“皇叔息怒,小侄无礼,还望皇叔恕罪。”
拂拂袖口,气鼓鼓的周威正考虑接下来该说什么好,就看到太监们已端来热好的酒。
琼浆在前,又人美人可赏,刚才还凝重非常的他露出本性,细长眉眼间全是靡靡之色,毫不在乎道:
“算啦,朕大人有大量,懒得你们这些小辈计较。
要朕斤斤计较,安平和你两个人就足以让朕气死。
来来来,喝酒,这是沂州来的特酿,朕可还从来没给别人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