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多说什么，小棉踏出门槛，翘首等待白影黑影归来。

约摸一炷香时间，两道藏青色身影飘忽而至。

带着面纱的他们从穿着打扮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其中一人低沉道：

“皇上如何？速召我们回来有何事？”

“皇上有旨，今夜昭阳殿所有人不得走出半步，违者杀无赦。两位身上俱有皇上御赐金牌，如有人妄图离开，先斩后奏！”

这不是小棉第一次见白影二人，因此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可以相信。

小棉清脆的声音让坐在大厅中的玉妃浑身一颤，眼角有几颗泪珠滚落，说不清是在悔恨还是在遗憾。

睨视兀自垂泪的玉妃一眼，嘱咐小容子和周得全看紧后小棉转身走入内卧室。

思月依旧还呆呆跪在床边握住楚悠悠的手，神色悲戚。

轻叹两口，小棉走过去拉起思月道：

“思月，我们现在唯有等皇上醒来才知道怎么办。据我估计，娘娘应将如何救她的法子写在了留给皇上的信笺上，所以……”

“小棉姐，皇上……是个怎么样的人？”

一向看到东方宸就拉长脸的思月这是首次主动开口询问。

皇后愿意救他而甘愿让自己身处险境，这不能不让思月有些困惑。

如东方宸真是昏君，有颗玲珑剔透心的皇后会愿意舍身救人么？

两个人缓缓在龙床右面靠近窗户的椅子坐下，小棉看一眼床上双手紧握的男女，淡笑回答：

“皇上是很好的人，他很宽容，甚至可以说仁慈；同时，皇上也忍受过很多一般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仁慈，是么？也许是我进宫太晚，所以不知。”

思月对小棉的前半句嗤之以鼻，觉察到自己失态后又立马道：

“皇上权倾天下，万里江山都在手中，轻易主宰他人生死，有何可怜？”

许是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机灵的小棉没有发觉思月语气中轻轻的质问和浓厚的怀疑。

眉眼弯弯的她抿着唇，喟叹几口：

“思月，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而且很多事情，我知道得也并不完全。但我始终相信，皇上是好人，娘娘也是好人。其实，自从娘娘进宫后，皇上比从前开怀多了。”

“娘娘当然是好人，她才貌双全温婉善良，可惜后宫中，善良不是好事。皇上什么时候醒来？你先趴会儿吧，我来守着。”

思月看着床上仰躺的银白色身躯，眼神闪烁不定，手不知不觉中已捏紧。

“丑时前后，不会太久。思月，我先趴会儿，一会儿再让你回宫去睡。”

折腾半晚的小棉又惊又吓，所以有些疲惫，很快就趴在暗色几案边闭上眼睛。

良久后，轻轻呼唤小棉几声没有应答，在椅子上心神不定的思月举步来到龙床边。

此时的东方宸还没苏醒迹象，她知道即使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但只要一刀插进胸膛，也能要了他的命！

缓缓从衣袖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巧匕首，清丽小脸如盖冰霜的她死死咬住下唇，高高抬起右手。

璀璨夜明珠绽放的光芒投在匕首上晃出银色的光，晃进思月的眼睛里，也同时映落在楚悠悠静美脸颊上。

低眼看到那抹妖红，思月刚刚还很坚决的心霎时软下来，手也忍不住颤抖。

娘娘，你为救他将性命置于刀口浪尖，假如我趁此杀了他，即使你能被救活，是不是也不会原谅我？

我的命本是你救下，这一生无论如何也要报恩，可……

眼神复杂的思月站在床边很久，手最终无力放下，咬咬牙她低声道：

“东方宸，我钱思月本不是趁人之危的人，所以这次暂时放过你。但你记住，杀你的心绝不会变！”

将匕首小心收好，思月舔舔因为紧张而倍感干涸的唇。

转身去喝水的片刻，她没看到龙床的东方宸那只和楚悠悠紧握的手动了动。

迷迷糊糊中，东方宸逐渐恢复意识。

体内巨大的撞击痛感已经消失，剩下唯有全身酸痛。

动动左右两手的他发现自己右手正和另外一只滑腻微凉的手缠在一起，而左手中则好像捏着什么东西。

如此奇怪的感觉让他猛然睁开疲惫的眼睛，难道我没死？

头顶明黄帷帐和灿烂的光芒令他眯了眯眼，也也让他确认自己并没坠入地狱，尚在自己寝宫当中。

动了动嘴角，他忍着四肢百骸的痛挣扎坐起，旋即看到那只手的主人正在身侧，霞衣裹体，眉黛远山，秋波紧闭，菱唇妖红！

“来人！”

看到楚悠悠像是睡着一般躺在自己身边，东方宸嘶哑出声。

她那不真实的唇红让他想到在天牢中看到的天香尸体，顷刻间，他的心凉了一大截！

背对着龙床喝茶的思月被东方宸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想不到他这么快就醒来？

幸好自己刚才没站在床边继续犹豫，不然不是抓个正着？

她匆匆回首，收敛慌张道：

“皇上，您醒了？小棉姐，快来，皇上醒啦！”

熟睡的小棉被叫醒，她迅速碎步跑过去关切询问：

“皇上，皇上，您真的醒啦？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着小棉悲喜交加的眼神和站在远处呆呆的思月，东方宸狐疑的微抬掌心的手，一字一顿威严肃穆道：

“朕要知道，究竟发生发生何事？”

小棉从来没有见过东方宸像此刻这么凝重的表情，即使当年最痛苦的时候，他亦只是无奈苦笑。

定定神，她垂头作答：

“皇上，娘娘为了救您，所以……所以将毒吸入她自己体内，如此……您才能苏醒。”

暗香浮动的寝宫内，东方宸颓然松开手。

脸色顷刻间黯淡无光，心底传来呜咽之声，细细密密的让他胸口一阵阵紧缩，呼吸随即变得沉重。

她居然为了救我而宁愿牺牲自己？

犀利的鹰眸软下去，他呆呆看着眼前像是进入睡梦的容颜，心痛如绞，比之前醒来的酸痛强大很多倍。

俊脸木然很久，他再次拉过她的手腕把脉，微弱的脉搏让他看到点希望，抬眸急忙出声询问：

“娘娘还有脉搏。小棉，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你赶快一字不落的说给朕听。”

她历来聪慧沉静，应该会留下些线索告诉我如何救她吧？

只是为什么她不给我解毒，反而以身犯险？

对自己所中何毒一无所知的东方宸心似火燎，深沉的眼眸中写满浓重担忧。

楚悠悠的巧笑嫣然，柳眉微蹙，甚至是冷笑讥讽，一一在东方宸脑海中掠过，向来沉稳有加的他感觉心在颤抖。

他简直难以想象，如果她就此香消玉殒，自己余下来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从此以后，没有旗鼓相当的人陪他下棋，没有满腹经纶的人和他讨论，没有相依为命的人让他思念，没有……

刹那间，他猛然觉得明若白昼的寝宫坠入幽黑，刺骨的凉意接连袭来，令刚刚苏醒的他禁不住身躯微晃。

伊人尚近在咫尺，可东方宸却觉得她已经飘至隔着千万里的天涯。

山迢迢，水遥遥，拈花微笑的她正在越行越远。

几年前那种接近崩溃的感觉又来到心头，让他跌落至绝望边缘，无奈挤出一缕苦笑，他低眸看向眼前静躺之人。

傻女人，我本来就只有一年半时间，你何必煞费苦心救我？

假若你因此离开，你觉得我能很好的过完这一年半载么？

你既恨我，为何不漠然任我生灭？

你若已不恨，难道冰雪聪明的你不知，如用你的命来换我这一年光阴，我绝对不愿意！

“娘娘让奴婢告诉您，您醒来后，该定夺要不要去禀告太后，此乃其一。在您昏迷这段时间里昭阳殿的人并未走出去一个，所以太后以及其他娘娘尚不知情；其二，娘娘要奴婢提醒您阅看您手中的信笺；其三，娘娘说你断然不能像她救您那样救她，否则她的时间会更短。奴婢猜测，娘娘是不是把如何救她的法子写在了信笺中？”

伶俐的小棉见东方宸面色阴沉悲戚，心中越发沉甸甸的。

若皇后这次不能醒来，那对皇上又是一次沉重打击吧？

当年的激烈好不容易沉淀下去，如果再来一次，皇上受得了么？

信笺？

坐在龙榻上的东方宸连忙低头寻找自己刚握在手中的纸，终于在锦缎被角处看到。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他匆匆展开信纸，工整秀丽的小字映入眼帘，只见上面简短写着几句：

东方宸，之所以救你，是因为我说过，你必须死在我手上。喝下我配制的汤药后，有三日时间延缓毒性发作。你可以不救我，因为我毕竟是想杀你的人。即使如此我亦不会责怪你，自己做出的决定我早已做好承受任何后果，包括死。如若你愿意救那还得上天成全，第二张素笺上有救我之法，可阅之。

哆嗦着将第一张放下，第二张素笺上除开多味草药名称外，还着重强调必须找到通晓天龙八针之人在她全身关键穴位施以银针。

“马上宣太医入宫，怠慢者问斩！”

当机立断的低吼，东方宸小心将楚悠悠的娇躯抱进龙榻里面，蹬上靴子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