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暮色浮动。
带着小棉和周得全,楚悠悠来到气势磅礴的昭阳殿。
稍作等待,就见身着银白色锦缎龙袍的东方宸带着小容子踏着夕阳余照,步履匆匆赶了回来。
看到楚悠悠正坐在摆好膳食的桌边等自己,东方宸微微惊讶的挑挑眉,唇角噙着戏谑:
“皇后等朕很久了么?让佳人久候,是朕不对,自罚一杯。”
说完,他端起桌上白玉酒杯仰头饮尽,挥退下人微笑落座:
“皇后可是考虑好了?五天……只剩最后一天。”
“你也说还有最后一日,所以今日我不是来给你答案。听说小王爷因天香一事自动请罚,你也应允,太后为此动怒,可有此事?”
仔细盯住东方宸的俊脸,楚悠悠似乎没有从他脸上发现任何低沉或恼怒。
“皇后消息很灵通嘛。难道为皇弟担心了么?”
举箸夹一块玫瑰鸡脯放进楚悠悠碗中,东方宸的笑容依旧轻松,似乎完全没有为朝堂之事而担忧。
拂拂霞影纱衣的宽大袖子,梳着飞仙髻的楚悠悠淡施粉黛,面容晶莹胜玉。
扬起一缕如花微笑,她道:
“本以为你还会心生烦恼,现在看来心情还不错。”
“皇后是在关心朕吗?这可是喜事一件。来,干杯。”
白玉酒杯轻轻碰撞,清脆悦耳的声音中,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洞房夜喝交杯酒的那幕。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情愫复杂。
吃着桌上美味佳肴,两人随意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楚悠悠想东方宸也许是不愿跟自己说那些,于是也不再相问。
聪明伶俐的她,自然懂得进退之道。
如若多加询问,眼前讳莫如深的男人必定厌烦。
用膳用到快尾声,楚悠悠正考虑东方宸会不会要自己留下时,忽听得小容子在门外通传:
“皇上,玉妃娘娘求见。”
玉妃?
花木圆桌边的两人面面相觑,皆不明白为何玉妃会主动造访昭阳殿。
据楚悠悠所知,自进宫后东方宸临幸她的次数少之又少。
她的清婉宫虽不是冷宫,其实也冷清得很,而她主动来昭阳殿更是屈指可数。
让小容子带她进来,两人再度惊讶。
只见缓步轻移的玉妃一头青丝绾成揽云髻,绿色云烟衫绣着富贵牡丹,逶迤拖地嫩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碧绿薄纱。
云髻峨峨间,戴着一枝金色镂空牡丹珠花,眉黛横扫胭脂诱人。
看得出,她是经过盛装打扮才来。
可能没料到楚悠悠也在此,她错愕片刻后旋即弯腰施礼:
“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坐吧。玉妃可用过晚膳?不如……”
瞅见她的精丽妆容,东方宸有片刻失神——
而这片刻的失神不是因为眼前盛服到来的女子,而是因为心灵深处的一段难忘往事。
“臣妾……自打进宫,就一直没能很好的侍奉皇上,承蒙皇上不弃,对臣妾依旧照顾,所以臣妾今日特意下厨做了几样小点心,请皇上品尝,聊表臣妾心意。”
玉妃低眉颔首,语调比平日温柔几分,看上去风情陡生,婉约动人。
吩咐身后的宫女将描花食盒的糕点一一摆上,玉妃逐次介绍:
“珍珠翡翠糕,玫瑰花露团子,浓香桂花炸糕,佛手金卷酥,另外臣妾还特意熬了养生莲子粥。”
见东方宸脸色淡然,玉妃莞尔轻笑:
“皇上,该不会嫌弃臣妾手艺差吧?好像不太感兴趣。”
“玉妃厨艺精湛,朕早有耳闻。这几样小点心色泽诱人,想必味道甚佳。玉妃今日来见朕,想必有事要说,不如边吃边说?”
无缘无故的做些东西来见,东方宸知道玉妃肯定有事。
而如果没有猜错,她要说的事必定和东方恒有关。
“臣妾……”
玉妃欲言又止,眼眸扫向身边端然而坐的皇后。
楚悠悠也明白玉妃应该是介意自己在场,她盈盈笑道:
“皇上,臣妾先回宫,您和玉妃先聊。”
霞影纱衣在灯下闪着汨汨光泽,巧笑倩兮的楚悠悠看上去犹如飘逸仙子。
本没打算留下楚悠悠侍寝,不过玉妃的到来让东方宸改变注意:
“皇后,朕很久没和你下棋,有些怀念。这样吧,你去未央宫取那副温玉棋盘棋子,一个时辰后再来昭阳殿。”
看一眼盛装宜人的玉妃,楚悠悠微笑告退。
初夏天空呈现出浩瀚无际的幽蓝色,许多亮晶晶的星子洒落,闪耀着明黄的光,让人顿觉开阔宁静。
空气有些干燥,微风拂过,抬头仰望星空的楚悠悠想起玉妃那不轻易示人的笑容,想到她应该是要找皇上说东方恒的事情。
唯有那风-流不羁,却朗朗风姿的小王爷才能让玉妃勉强自己吧。
女人大抵如此,为了心中深藏的那个男人,即使已经相隔千山万水,却仍然愿意委屈自己,费劲全身力气。
纵然所有的努力都可能是徒然,却依旧执着不悔……
想着这些的楚悠悠看向西边的浩渺苍穹,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联系的封希佑,一阵愧疚涌上心头。
她知道,自己现在似乎正在一点点偏离对封希佑的深情,她拼命的想将自己拉回,始终收效甚微。
年少两小无猜的时光掠过心湖,记忆中的白衣飘飘和箫声,现在想起,却少了一份从前的那种羞涩和期待。
更多的,像是在怀想一个很久不见的亲人。
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的喜恶历历在目依然了若指掌。
感觉却始终淡了淡,激烈和狂热都已随风而走,剩下的唯有单纯记挂。
毕竟,相依为命十几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封希佑即她的家人。
***
“娘娘,您说玉妃今日盛装面圣,会不会是……”
回到未央宫,楚悠悠留下小棉伺候,她想说什么却似乎又不好启齿。
坐在檀木书桌后的楚悠悠绾袖执笔,将自己最近看医书所得缓缓记下,道:
“是什么?小棉,有话直说,本宫不会怪罪你。”
虽然小棉是东方宸的人,眼下自己和东方宸并无殊死冲突,所以小棉也暂时值得相信。
“恕奴婢多嘴,玉妃娘娘会不会是想……想色诱皇上,然后再说小王爷的事?”
入宫这么多年,小棉的确没有见到过玉妃哪次像今晚打扮得那么漂亮夺目。
即便重大场合,她永远都是最不起眼的人。
而今晚如此,不得不让小棉怀疑她有此嫌疑。
被小棉的话逗得一笑,楚悠悠放下毛笔:
“小棉,她本是妃子,打扮得稍微隆重点面圣,无可厚非。色诱一词不妥,皇上毕竟是她的夫君,对不对?至于她是不是想说小王爷的事,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小棉,本宫想知道一件事,可否告诉本宫?”
想起那人人不愿提及的过往,楚悠悠试图从小棉口中问出点什么。
待小棉点头答好,楚悠悠起身来到大厅中坐在梨木雕花椅上。
霞影纱衣的明亮闪耀在灯光下投射在她的脸颊,让她顿时璀璨得好像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
“皇上,玉妃,小王爷三个人间,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
紧紧盯着小棉的脸庞,楚悠悠发现她眼神轻轻跃动,咬着下唇沉默半晌似乎下定决心说:
“娘娘,您知道玉妃娘娘的出身吗?她闺名为梅初惠,这您应该知道,乃魏国大富商梅仁心之女。在她周岁那年冬天……”
小棉正说着玉妃身世,楚悠悠和她忽听得有急促脚步声靠近,紧跟呼叫就来了。
定睛一看,一名太监踉踉跄跄跌倒在门槛边:
“娘娘,您快去昭阳殿,皇上中毒啦!他叫着您的名字,所以小……小容子公公就遣奴才来报。娘娘,您……”
腾的一声站起,楚悠悠睁大清幽瞳孔注视来人,心瞬间扑通扑通加快速度,像随时都能蹦出来:
“中毒?如何会中毒?”
“皇上喝了玉妃娘娘送过去的养生莲子粥,不过几口,浑身发软,跌倒在地。具体奴才也不太清楚,娘娘快去吧。”
那太监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
没有再犹豫,楚悠悠立即出门。
坐在步辇上,在她声声催促中宫人们几乎是在用最快的速度跑向昭阳殿。
再也无心观看清朗星空,楚悠悠心底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难道玉妃并不是像小棉所说要向东方宸示好而请求什么,她的真实目的是下毒?
可……为什么呢?
难道东方宸驾崩,身为妃嫔的她有任何好处可言么?
纵使东方宸驾崩,于礼于法她,都不可能再和东方恒重修旧好啊!
亦或者,玉妃是受人挑唆?
心提到嗓子眼的她,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翼立马飞到昭阳殿。
他体内尚有三三魔蛊,如果再次中毒,会不会引起两种毒冲突从而让他顷刻毙命?
想到有这种可能,楚悠悠鼻尖一酸,双眼陡然湿润。
***
巍峨的昭阳殿终于出现在眼前,可在楚悠悠看来却已经过了很久。
久到,她怕自己冲进去就看到一具冰凉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