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和东方宸并排而走,楚悠悠微微抬首,凝视天边闪亮的星子。
记得小时候师傅告诉我说世上一缕魂魄飘散,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
如真是这样,梅初雪化作的星星必定会夜夜守护在这皇宫的不远处吧?
因为,她心中必定还惦念深爱的人。
这么多晶晶亮的星星中,究竟哪一颗才是初雪?
不管你现在身处何方,我答应你,必定代你好好照顾你放心不下的这个男人。
身为帝王,他其实每一步每一天都走得艰难,是么?
当年的你,想必也懂他的无奈和悲凉吧?
回未央宫的路上,楚悠悠都在心底默默和从未谋面的梅初雪说话。
虽然连梅初雪的画像都不曾见过,可听过他们两人所有的一切,心性善良纯净的楚悠悠对她只有无限同情和理解。
尽管从不相识,却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她甚至觉得,如果梅初雪还在,自己必能和她成为朋友。
“在想什么?都到宫门口了,为何默默不语?”
手牵手从漫长宫道走至灯火通明的未央宫门口,东方宸莞尔轻问。
这一夜,对他来说是个重生之夜.
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曾经连半个字都不想提的往事,也因为他终于明明白白道出心意——
不论眼前白衫逶迤,翩若惊鸿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他都在意她,很在意!
盈盈转身,楚悠悠的笑容在夜幕中飘然绝美,秋波轻扫的她樱唇微张。
回想自己方才的失态,白皙脸颊有红晕染上,雪白长衫的她好像仙子坠入凡间,不染纤尘般的动人:
“在想初雪。明眸皓齿今何在,一抔黄土掩风-流。帝王将相,红颜少年,都逃不过这个结局,哎……”
明眸皓齿今何在,一抔黄土掩风流。
轻念这两句,东方宸不禁再次对眼前纤腰束素青丝逸动的女子刮目相看。
不难看出,她其实将什么都看得很透彻。
可透彻也无用,滚滚红尘中的人,总有那么多无奈牵绊。
将所有哀思和消沉全部压入心底,东方宸嘴角扬起一抹蛊惑的笑意:
“这两句很悲观啊,和平****下棋的风格相差太远。知不知道……你平时下棋时候那种气势像什么?”
心底的确有些消沉之意的楚悠悠听他提起两人每次都会厮杀得难解难分的棋局,偏头思考片刻,睁大如水翦瞳好奇道:
“像什么?每次下棋你的气势也不差呀,我自然不能松懈。只要松懈一子,你就紧紧咬住不放呢。”
似嗔似娇的语气让东方宸朗然而笑,玉带束发眉宇疏朗有致的他优雅不凡。
有意让楚悠悠不再去想过于沉重的事,他伸手捧住眼前的晶莹小脸,微微弯腰宠溺道:
“从男人角度来说,你所展示的气势该叫雷霆万钧;从女人角度来说,你在棋盘的表现就有些泼辣凌厉,像只难以驯服的小野猫。”
仿佛被“小野猫”三个字给气到,楚悠悠别过脸去。
双颊红晕比之前更加浓,她娇羞嗔怪:
“有你这么打比方的吗?我乃堂堂皇后,你竟然用小野猫来和我比拟,实在是大不敬之罪!我可记得某人曾说过,藐视皇后之位,罪责可不轻噢。”
聪明过人的东方宸自然知道,她是在指自己在洞房花烛夜那晚所说的话。
回想初识,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隐隐约约中,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她,仔细去回忆时,却又想不到任何确切线索。
也许这就是缘分,假如没有这层似曾相识之感,我和她大概也不会像今天这般?
默默感慨之余,东方宸再度轻笑,笑意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愉悦。
将往事一并倒出后,他的确轻松不少。
不希望看到她蹙眉低沉的样子,东方宸带着魅惑动人的笑,凑至楚悠悠耳垂边轻呵。
低沉声音中,含着浅浅戏谑和暧昧。
“皇后?看来某人不再像从前那么健忘。既然知道自己是皇后,今晚朕留在未央宫,皇后应该没有意见吧?”
短短的甜蜜斗嘴后,东方宸揽着楚悠悠登上走入宫门的阶梯。
还没走几步,就听得身后有冷淡却恭敬的声音传来:
“皇上,属下有事相告。”
***
缓缓转身,俱是灰色长衫、带着黑色面具的白影黑影不知何时已飘忽站至阶梯之下。
楚悠悠听东方宸说当日是此二人牺牲真气内力帮自己护住心脉,再次见到,她心中多了一份感激。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等救命大恩她却不知自己何时能报。
见是他们,东方宸眉间生出一些凝重。
疑惑重重的迈下台阶走至两人身边,低沉道:
“何事?”
二人中的白影凑至东方宸耳畔,喁喁低语。
即使隔得有些远,心思全系在东方宸身上的楚悠悠也看得出他的剑眉越来越皱,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心跳莫名的快了几拍,她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约莫半柱香时间,白影终于回归原位。
因为带着面具瞧不到两人表情,楚悠悠无从仔细端详他们的神色。
但她敏锐的感觉到,黑影两人的眼神有几次忍不住朝站在阶梯上的自己扫过来。
交叉在腹前的双手开始冒汗,楚悠悠暗自惊慌。
为什么白影他们时不时看向我?
也许他们说的事与我有关,究竟是什么事?
难道佑哥哥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
佑哥哥从来都是个小心谨慎之人,不可能在这皇宫露出马脚,莫非有其它我不知道的事发生?
惴惴不安的揣测片刻,楚悠悠看到东方宸大步朝自己走来。
俊朗面容上带着丝丝狐疑和凝重的他眼眸冷冽下去,不过看到楚悠悠时旋即恢复柔和。
握住她的细肩,东方宸柔声道:
“今晚我不能留下,你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一向不喜欢多多询问的楚悠悠这次没有忍住,慌乱之余她更有些担忧,因为她不知道究竟东方宸要去干什么:
“你……你去哪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自信的笑笑,东方宸嘴角稍微往上翘,星眸仿佛倒映着整个浩瀚的星空那般明亮璀璨。
有喜悦从眼底漫延开来,他听得出楚悠悠的关心和担忧。
这样的关心,让他倍觉温暖:
“在关心我么?很高兴终于能听到你的关怀。一点小事,不必惊慌。明天再来未央宫陪你下棋,这次咱们必须较个高低,好不好?”
想起从前下棋经常两人打个平手,楚悠悠不禁莞尔。
清澈双眸中掩藏不住噙着的担忧,看他不想说也不再多加询问,轻轻点头道:
“好,我等你。”
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出言反驳东方宸说自己关心的话。
此时此刻,风起云涌的直觉已让她陷入不安之中。
不知道为何,她有种感觉自己也许很快就会要做出选择。
转身一步步踏上台阶,没有回头的她感觉得到东方宸一直站在原处目送自己。
炽热眼神让她安心不少,同时却也让她越发害怕。
***
忐忑不安的回到寝宫,和小棉思月二人交谈几句后,楚悠悠蜷缩上床。
丝滑的绸质床褥上,她辗转难眠。
和东方宸的一番长谈让她欣喜,让她忧。
此时独处,忧愁一点点被放大,让她只得紧紧抓住被角捂住胸口,试图借此安抚心湖中的波澜狂涌。
翻来覆去中,楚悠悠迷迷糊糊坠入梦乡。
雪白色软烟罗帷帐中,她做了个梦。
梦到有个一袭紫衫,珠翠生华,明眸皓齿,好像精灵般的女子来到床边,清澈如水的眼眸凝视着她。
醉人的酒窝让人喜爱,风姿琅然如玉,可从她红唇中轻逸出来的却是声声悠长轻叹,似乎有心事难以了结。
紫衫女子到底在轻叹什么,楚悠悠不得而知。
当和她静静对视的楚悠悠想要张口追问,紫衫女子盈盈起身,越行越远,唯独留下一串低喃,像从遥远的桃源传来,似真似幻:
“他值得你倾心相爱,既遇到,就好好爱。前尘旧事如烟,唯有现今可贵。唯有你,才能救他走出苦海。”
“初雪?梅初雪,你是梅初雪么?”
睡梦中的楚悠悠试图尾随紫衫女子而去,却发现她早已化作轻烟和空气融为一体,让她无从追寻。
不安的在绣着并蒂莲的软枕上摇头,楚悠悠最终从梦中惊醒。
挣扎着坐起,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梦见她很是理解的梅初雪。
顺顺垂在胸前的青丝,她不太置信的朝软烟罗帷帐外看去,似乎想证实梅初雪的魂魄是不是真的来过自己身边。
唯有我才能救他走出苦海?
初雪,你可知我和他之间,其实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前尘旧事如烟,几个人能真正如此淡然?
我也想好好爱,可你告诉我,到底怎么才能好好爱?
楚国的仇恨,是我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啊!
埋头双膝中的楚悠悠眼睛不知不觉中潮湿。
寂静幽黑的夜里,她忽然很想念东方宸。
想念他宽阔的手掌,想念他带着龙诞香味道的温热胸膛,想念他的低语,想念他……
不过分开才几个时辰,你就如此想念他么?
真是傻!
自嘲一句,从双膝中抬头的楚悠悠暗自赧颜,羞涩连连。
明天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我梦见了初雪呢?
他若听到,又会笑我傻吧?
眼睛不自觉朝朦胧帷帐外望去,但这次她却真正瞧到外面有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