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飞跃,道路两旁的树木迅速朝后退去,目光涌动的东方宸英姿飒爽。
只是他的心,却始终悬在嗓子眼。
昨晚连夜赶到晋都住进南安王府,周威有意来见,却被他一口回绝。
在没有救出楚悠悠之前,他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事情。
再说,他根本无法肯定楚悠悠的失踪是不是也与周威有关,所以更没心情去与他寒暄。
月牙儿慢慢挂上幽蓝天际,星月相辉,寒鸦叫声四起。
倦鸟归巢,寺院钟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天地间被淡淡凉意所笼罩。
循着周逐明指的路,东方宸策马疾驰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对方指定的三思桥。
一座弯形拱桥下溪水潺潺,倒映着清冷的星月之辉,甚是清幽。
牵住马缰远眺,桥对面大约不到半里路后就有片黑黝黝的密林,难辨深度。
真会选地方,一旦稍有差池,他们肯定投身密林,让人难以追踪。
况且这晋国我并不熟悉,即使带人,也不会死命追踪。
想来,对方是早就想过这些。
稍稍等待片刻还不见有人出现,东方宸有些急躁起来。
这两天一夜,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种摧残身心的折磨。
他恐慌,害怕,无奈,均因为心系楚悠悠的安危。
握了握手中双影祖传的的凝虹宝剑,他暗自祈祷。
悠悠,我已经来救你,你千万不要慌,也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一定!
毫无改变的干等像小火似的烘烤着东方宸的胸口,剑眉深蹙,他放开马儿任由它去草地寻食。
抱剑在怀,他凛然而立。
夜风撩起宝蓝色衣袂,遗世独立,翩然风姿难以企及,深邃坚定的目光好似远古神袛,散发着幽幽莹光。
一辆轿子从三思桥对面缓缓移动过来,东方宸眯起鹰眸,紧握手中宝剑,身躯陡然紧绷,全身凝视那顶轿子。
从四个轿夫的脚步来看,功夫显然不浅。
真正的对手,比他们应该更厉害吧?
薄唇轻抿,他克制冲动,静观其变。
蓝色轿子抬到三思桥弓起处就停下来,四个灰色劲装轿夫并立两旁,表情麻木,目似镜面。
猜到楚悠悠应该就在轿中,东方宸并不敢轻举妄动。
忍住内心想立刻拥她入怀的激动,凝虹剑紧握在手,他目如冰雪。
静默,好像亘古洪荒似的静默笼罩,真正的对手久久不曾出现。
聪明过人的东方宸猜到对方可能故意在消磨他的耐心,遂彻底冷静下来。
***
忽然之间,一道白色身影从轿子后面跃出,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东方宸,剑锋带着凛凛杀气。
根本来不及多想,东方宸挥出凝虹,用剑身挡住对方刺向自己胸口的利剑。
哐啷,兹兹火花在撞击中迸出,电光火石般的映亮直奔自己而来的脸。
东方宸瞧见一双狭长却满含憎意的眼睛,淬毒似的瞪向自己,大有不共戴天之势。
居然是进宫救出悠悠的封离!
东方宸薄唇微张,拼尽内力至剑身,将他的剑震出去,顿时像走入迷雾森林般的迷惘。
他不仅懂天龙八针,武功还如此精湛,究竟是何来头?
我曾经觉得他和悠悠相识,到底他们是何关系?
如是旧识,为何又狠得下心来劫持悠悠?
酥麻感觉从寒剑传至手臂再到全身,封希佑优雅朝后翻滚,双足点地,不偏不倚飘至轿子旁边。
并不遥远的距离,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在无声中传递。
迅速将自己的疑窦掩饰下去,东方宸冷清清开口:
“封离公子,别来无恙。今日相见,封公子如同上次一样,带给我些许惊讶。”
白衣****的封希佑腰间缠着一根紫灰色腰带,发丝垂肩,扬唇而笑,将憎意和杀气敛进心底,风华如仙。
刚才那一招,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和东方宸会不相上下。
若真打斗起来,也许会拼个两败俱伤。
不过这丝毫也没让他担心,因为他手中握住了东方宸最大的弱点。
“东方宸,悠悠……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真实姓名么?
我姓封,名希佑,封离只是我为掩人耳目而编造出来的名字。
看来,鹣鲽情深的夫妻也不过如此,还是会有欺骗和隐瞒。
我真的很好奇,东方宸,你对悠悠到底了解多少呢?”
将寒剑朝后扔给手下,讥讽的话从封希佑的唇中云淡风轻吐出。
***
听得他亲切称呼悠悠这个名字,东方宸断定他们必定相识,关系可能还匪浅。
但让他震惊的却不是这点,而是封希佑这三个字!
封希佑,不正是安平公主挑中的驸马吗?
南安王果然在骗我,还说什么他是一介商人!
他,就是一直处在隐秘之处的对手吗?
当日他入宫救悠悠,我就觉得此人不简单,还曾觉得,如果他是对手就会很棘手。
想不到,现在真的成了对手!
不论他想要什么,劫持悠悠就是不对!
机敏的他听出封希佑有意在挑拨离间,遂淡淡一笑,优雅将闪烁着莹红色光泽的凝虹插-进剑鞘,朗声道:
“我有多了解悠悠,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封公子过问,未免有点多管闲事的嫌疑。
至于你的真实姓名我无意追问,所以悠悠告不告诉我,都无所谓。
另外,我想要告诉封公子的是,鹣鲽情深并不需要外人来评断是否名副其实,我们二人心知肚明就好,你觉得呢?”
绵里藏针的话轻而易举的就将意欲挑拨的封希佑推开,他的意思很明显:
自己和悠悠才是心心相印同属一方的人,你封希佑不过是外人。
既是外人,我何需在乎你是谁?
你既无关紧要,告不告诉又有何所谓?
这番话犹如细针被打入胸口,并碰触到伤疤,封希佑顿时拉长俊脸。
漆黑眼眸里燃起像是冰蓝色的火焰,杀气从周身冒出。
抚掌轻拍,他咬牙切齿冷哼:
“很好,很好,不愧为魏国帝王,讽刺人都说得那么轻松惬意。东方宸,你对悠悠的情意真让身为她表哥的我感动,可惜啊可惜,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和上次见面所展示的出尘风采不同,东方宸明显感到这次相见的封希佑多了分说不清的狂躁和憎意。
当日他进宫见我礼数尽至,原来全部都是伪装。
这,还真让我不得不佩服他演戏的功力。
他既是悠悠的表哥,想来悠悠会代替安宁公主来到我身边,肯定是出自他手。
如此想来,他的棋局早已走了很久。
只是,我和他之间到底有何仇恨?
除开上次相见,我甚至见都没见过他,不是吗?
悠悠说我和她之间有难以磨灭的仇,也许今日……我能知道到底是什么。
忍住自己的探求的渴望,东方宸抬眸遥望悬在天边的银辉弯月,醇厚嗓音像是根本不为眼前状况所恼,一如既往的迷人:
“相传,男女之间的缘分是由掌管天下姻缘铺的月老来定。封公子既不是月老,也无法主宰别人的选择和命运,又怎么可以随便断言我和悠悠没有结果?就如同你和安平公主即将大婚一样,谁能肯定你和她究竟会天长地久,还是劳燕分飞呢?
戏谑又不失睿智的话,让封希佑再度恼怒。
双眼像两把锐利的刀子投向潇洒的东方宸,他似乎恨不得剥眼前人的皮,喝眼前人的血。
想不到东方宸不仅武艺高深,连嘴皮子都这么厉害,难怪悠悠为他像得了失魂症似的。
简直可恶!
深深呼吸几口,封希佑强迫血脉澎湃的自己冷静。
犀利之色暗涌,他冷脸如霜的掀开轿帘:
“月老可以掌管姻缘,但月老不能消除仇恨。东方宸,你知道的姓氏吗?她姓楚,楚悠悠……是她的全名,悠然公主是她本来的敕号。她,是被你父皇东方朔灭掉的楚国的公主,唯一仅存的公主!亡国之恨,灭族之仇,横在你们中间!”
***
楚悠悠,楚国的悠然公主……
封希佑的声音盘旋在东方宸耳畔,他用了片刻,才将这个事实吞咽下去。
喉头轻颤,惊讶徐徐落下之后,柔柔心疼袭击着他的胸膛,令他忍不住深情凝视轿子里早已清泪满面的楚悠悠。
她既然是楚国唯一幸存的血脉,那和我之间,的确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而她,为了我竟然愿意将深仇放下。
这个过程中,她所遭受的折磨和挣扎,肯定比我原本想象的还要浓烈。
柔若春水的她,究竟如何才将那些灼痛慢慢吞噬?
扪心自问,如果是我,我能这样吗?
父皇在弥留之际留下遗言,说可以让外族称臣,但绝不能吞他人之国,灭他人之族,是因为他后悔曾经对楚国所做下的一切么?
纵观父皇一生,英伟不凡,赫赫功绩的他处处都体现出仁慈为怀,为何唯独对楚国那么痛恨?
十来岁的年纪,我曾问过太傅为何唯有楚国被灭,太傅立即禁口不言。
不仅如此,太傅还偷偷告诉我不要在太后面前提起此事,难道楚国和魏国的纷争,太后也有参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