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就被闻声而来的冯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卖给了董淑贞。连和静说乐雎话别的时间都不给，就直接被打包带出来踏上永巷冰凉的长路。

“东明殿的西边三十步便是光明台，再往东走九百步刚巧是郑夫人的华阳殿，一步不多一步不少。你以后在光明台伺候，可要仔细着点儿，既不要惹恼了小公子也不要招惹了华阳殿的人呢，否则，神仙都救不了你。”

穿行在长长的永巷中，董淑贞走在我前面碎碎念。我的心思都被宫墙两边巍峨登云的殿宇吸引，她说的话听进三分抛开七分。

“后宫不比御膳房，你且谨记四点，不可妄言，不可轻信，不可听闻，不可作乱。要想长久生存，便做个木头人。自作聪明地搅弄是非，到头来身首异处都是轻的。”

“小公子好静不爱人多，照顾他的王婆子前个殁了，整个光明台就你一个伺候，可你要时刻看准自己的身份，不得有半分越矩。”

听她说到王婆子，我心咯噔了下，难道她不知道王婆子是为何而死的吗？

“其余的我也不唠叨你了一会儿你随我先去东明殿见了赵夫人，夫人就小公子这么一个儿子，自会跟你细说。”

可我怎么听说，赵夫人虽是胡亥生母，但待他极为疏离，形同陌路。若非胡亥自己有愿，她必不与之亲近。

我正琢磨着如何开口来问，前方黑压压大步流星地迈来一群人。四个太监抬着一部肩辇，八个宫女谨慎地跟在肩辇之后。肩辇旁还有一方素白锦衣，煞是眼熟。

还来不及多看一眼，便被董淑贞没轻没重地摁住了脑袋，身体不能平衡，扑通一声脸和膝盖同时朝下，敲在冷硬棱角分明的青石板路面上。

虽然我的脸已经没多少颜值和价值了，但起码也是几斤猪肉啊！能不能稍微轻点啊。

肩辇在我的斜前方稳稳地停下来，传来个端庄的女声，“董姑母，这么早您这是从哪来？”尾音上翘，饶有玩味儿。

“回夫人，是东明殿内缺了人手，奴婢去领了个来。”董淑贞回答得滴水不漏，话中半分假半分真。

“本宫与你家夫人确是老朋友了，你又何苦糊弄本宫。本宫都听说了，光明台的王婆子没了是么？”郑夫人长长的金护甲拨弄着她发髻上步摇的玉叶坠子，发出丁零当啷的妙音，清脆而危险。

“回夫人，是的。王婆子年纪大了走得急，小公子年幼不能没人照顾，我家夫人爱子心切，怕小公子没人照抚，故没向夫人通报就先命奴婢去领人回来。”董淑贞阅历丰富，比皇帝都大上几岁，沉稳道。

“哪里出来的？”郑夫人不肯轻易放过。

“御膳房里的，听闻做事一向稳妥，奴婢就领来了。”董淑贞道。

“御膳房……”她大约是在思索我这个御膳房出身的粗使丫头有什么用，最后实在想不出来，“也罢，回去告诉你家夫人，只此一次，若有下次，休怪本宫不顾往日姊妹情份。”

董淑贞应道，“谨遵夫人意。”

随着太监拉长声音尖细地喊一声“起”，郑夫人的肩辇便一步一颠地往我身后缓缓而去，也不知她这是要去哪。肩辇旁的白衣人一直都不曾言语，安静地陪停陪走，经过我面前时，衣袂飞过我的眼角，上有一尾翠竹伴着熟悉的墨香。

我好像是在哪里看见过，闻到过似的。

只是怎么都难以想起。

等我能抬头一看的时候，他已随浩浩荡荡的人群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