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月庄的夜晚是金光灿灿,醉生梦死的。异族美女们扭动着水蛇般纤细柔软的腰肢,手捧各类珍稀瓜果,金银珠宝穿梭在赌桌、酒席之间。四面镂空成窟的墙中,手持琵琶胡琴的乐师演奏着欢快纵情的曲子,抬头去看,天花板上用金银链条垂挂着大小不一的夜明珠,随便拿上一颗,后半辈子就衣食无忧,坐享富贵了。
尽管胡亥的戒严令下发,在城门关闭之前还是有其他地方或是本地的人挤进了捞月庄。人声鼎沸,****放荡的笑声喘息充斥着我的耳朵,不由握紧胡亥的手。
“几位是来赏花还是捞月的?”一个穿金戴银,头戴绢花的中年男子一步三扭地朝我们走过来,看得我胃里发酸。
赏花的意思浅显易懂,捞月则是他捞月庄暗语,即为dubo之意。胡亥揣着明白装糊涂,转头与我邪气地一笑,“夫人想要为夫玩什么?”
玩你大爷的玩,你是来办正事儿的。我用我尖长的指甲狠狠扎进他手心,笑容假得令对面的子高打了个哆嗦,“夫君想玩啥便玩啥,妾哪能多言?”
胡亥疼得眉头都在抖,却十分能忍地对中年男子说道,“我们是外地慕名而来的,赶了一天的路没吃东西,先上几个菜吧。”
中年男子很是难以置信,来捞月庄不找乐子居然只是吃饭,但本着做生意的准则,他还是叫一只跟着我们的美女们将我们领到三楼一间空的包间,好生伺候。
所谓包间其实就是三面围竹墙,朝向一楼舞池的那一面没有门,用细密珍珠穿成一面门帘格挡,不低调却很奢华很有档次。
我们一行七人分别找到席位脱鞋落座,转眼就有人端上了热乎乎的饭菜。有胡亥爱吃的豆沙卷,紫薯饼,更有他早上跟我提到过的鹿肉肉糜羹,还有一只肥美多汁的烤鸡。
我一天没吃东西,饿得望眼欲穿,可胡亥死死拽着我的手,不许我轻举妄动。直到霍天信一一用银针试过,确认没毒,才允许我动筷子。
酉时已过,申时到来。整个晚上最盛大的表演正式开演,就像变戏法,挂满夜明珠的天花板开始飘落雪白色的羽毛,被夜明珠的荧光一照,纯洁的颜色自显妖媚。用金币堆积的舞池中央,一个颜色绝美的女子双腿交叠,瞑目悬在半空半躺半坐。
那浓妆之下的美,晶莹剔透,不人不神,妖冶得足以颠倒众生。
我听到了子高没出息地吞咽声,“这是谁?”
侍女们见他失态的样子,掩嘴轻笑,“这位就是我们捞月庄的庄主。”
“这么大的地方,竟然是个女人开的?”子高讶异地惊叫,“嗯,还是这么标致的美人。”
我看见云婵已经准备拔刀了。
突然胡琴琵琶声停下,接上来的是幽幽七弦琴音。合着这不知何处而来空谷玄幻的妙音,又是一声玉笛轻鸣,空灵清澈。
捞月庄庄主缓缓睁开空洞无物的双眼,檀口轻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嗓音沙哑却富有奇妙的磁性,不辨男女。
高唱《道德经》而无人阻止定罪,这个捞月庄果真是当今世界最离经叛道的地方。淬不及防地,我们包间中的几个婢女抽出藏在裙子里的匕首,从四个不同的方向训练有素地扎过来。
除了我和子高,其他人却都是云淡风轻的姿态。云婵手起刀落,分毫不挪动自己的席位,立马就有两个花一般的姑娘闷闷到地,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我甚至看不清霍天信出剑,他就已经悠悠收住了剑。
胡亥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看都不看地上的四具尸体,“陆郡守,请君入瓮的手段玩得真是高明。”
陆晰没有回话,眼神放空地盯着一楼正在唱歌的捞月庄庄主。还有更多的死士正在不动声色地走上来,他这是要将我们歼灭于无形。
弥离罗甩开索命鞭,狠狠缚住陆晰手脚,“小白脸儿,你的狐狸尾巴可藏不住喽。”
霍氏兄妹一刀一剑闪电般地架在陆晰的脖子上,若他稍有异动,立马身首异处。我和子高二脸懵逼地看向胡亥,他正淡然自若地吃着一个豆沙卷。
等他吃完拍干净手,才歪着头看也不看陆晰,“你是否在疑惑自己是怎样暴露的?”也不等他回答,自己揭晓了答案,“别自己头脑跟屁股装反了就以为其他人也是用屁股思考的。你从一出现,就已经在脸上写着几个大字,我、是、罪、犯。”
陆晰的脸色平静得异常,和之前那个胆小怕事的猥琐郡守判若两人,他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胡亥分析。
“你和你的下属关系暧昧,那夜他出门行刺本公子抓你儿子,再湿漉漉地爬上你的睡榻,我可就不信你一点知觉都没有,特别是你这样武功高强的人。”说着他飞速掷出一支筷子被陆晰眼疾手快地用两指夹住。
“凭空猜测,算你歪打正着。”陆晰冷冰冰地说道。
胡亥没搭理他,继续说,“不瞒你说,本公子也是有儿子的人。知道为人父母的心情,如果我家孩子走丢了,本公子掘地三尺也要把孩子找回来,把抓他的人碎尸万段。可是,令本公子奇怪的是,陆郡守好大的肚量,孩子失踪这么久,不慌不忙,还镇定自若地跟本公子来这种地方。”
陆晰的脸白了白,他使尽浑身演技,结果却在这种细节上露了马脚。
胡亥道,“你也担心本公子会怀疑到你,故此才顺水推舟让蛰童顶罪入狱,再救他出来,再设下自己遭到暗杀的局洗脱嫌疑。这些,本公子说得对不对?”
“是又如何,你有证据么?”
边说着他便从袖袋中掏出个玄铁面具戴上,“你想必对本公子还是不太了解,本公子断案凭的,都是一股子蛮劲。而且你猜准本公子会听你的来捞月庄查人,领本公子来,想杀本公子。凭这个,本公子啊,就可以一夜屠了你的捞月庄。”
陆晰看他戴起面具,三道千羽阁令牌分别从霍氏兄妹与弥离罗手中脱出,砸碎几个夜明珠落在一楼的地上。
玄木朱笔,醒目地刻写着,凤、凰、鸾。
千羽十二翎中最致命的三大杀手。
我紧靠着胡亥,头脑出奇的冷静清晰。是了,一切都是陆晰营造出来的假象,好男色、宠儿子、爱蛰童,都是他为了掩护自己而安排的出出大戏。可他自己演技不够,每每都暴露在细节之处,比如刚才胡亥所说,更比如他一眼就认出我是否女扮男装,以及他对蛰童时冷时热的态度。
若要细细算出来,真是漏洞百出。
弥离罗的长鞭从陆晰身上松开,直直逼出包间,噼里啪啦击碎了大半的夜明珠。碎片零落,惊得一楼开始大片大片的慌乱骚动。赌徒色鬼惊声尖叫着抱头鼠窜,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霍天信和云婵借住弥离罗的势头,轻点鞭绳之尖,刀光剑影下,血色四起。
陆晰正打算趁机逃到暗处,可他万万没想到坐在他身边的人是跺跺脚就能令江湖人抖三抖的胡亥。
“别急着去见阎王,我还有话没问你。”横在陆晰脖子上的太阿渗着寒光杀意,而它的持有者另一只手还在帮我撕鸡腿。
陆晰愣了愣,诡异地低声笑起来,“雀有千羽,丰以为刃,夺命无影,劫财无声。可修罗公子你就这么自信,凭你们几只破鸟能飞出我无天教的金丝笼……来人!”
听他大声吆喝,原本镇定自若唱着自己的歌的捞月庄庄主忽然一顿,空洞的眼睛轻轻望过来,一点点亮起来。双手上冷不丁多了两把短剑,造型古怪,透着不祥。
如同瞬间移动,那美艳无双的女娇娥顷刻就近在眼前。双手中的短剑上下挥动,攻速快得在黑暗中化成两道飞舞的银光,交错着贴面而来。
子高早就躲到黑暗中,凭着三脚猫的功夫浑水摸鱼去了。胡亥只能一手将我护在身后,一手游刃有余地挥舞着太阿,与其过招。身侧的陆晰也是个隐患,一副七寸长的铁针从他袖袋中滑出,与捞月庄庄主前后夹击。
胡亥将我卷在怀中,轻轻几个腾挪,跳出他二人的包围圈。绕到捞月庄庄主身后凌厉狠辣地挽起个缭乱剑花,并不致命,只将他身上华贵精美的衣服削成碎布。
啊呀呀,这不要脸的登徒子,居然去撕人家大姑娘的衣服……等等!
我借着昏暗的光线瞟了一眼,此人前后平平,一览无余,美术生对人体是有着直觉般的敏感,我仅从他一闪而过的背部,就能看出来那挺拔坚阔的线条,绝对不会是一个女子所有!
不敢相信,这张倾国倾城,绝艳天下的脸竟然是属于一个男人!
“阴阳家蛰童。”胡亥的嘴唇在我头顶上方不轻不重地张张合合,手上的防御动作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快。
在浓烈的妆容下面躲藏的,是我们寻找一天的男人,蛰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