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早就冲过来泼妇骂街,想来是一夜未眠且董淑贞没有阻拦。不过按理来说,确实是我婊气冲天,在人家新婚之夜把新郎抢回了自己身边,偶尔当一回她人眼中的白莲花,小****,想想还是蛮过瘾的。
“云婵,你去拦一拦她,等我衣服穿好了再放她进来。”我从水中哗啦啦站起来,小桃栗子取来浴巾将我裹住。
门外有云婵阻挡,纵然赵欣有三头六臂也闯不进来,我自安心整理整理头发,随意披了件外衣就要出去。
“夫人确然要这样么?”小桃有些担心地拉住我。
“她是妻我是妾,总是要让一让她的。”我特别臭不要脸地摸了摸自己这张天生丽质,艳压群芳的脸。
小桃不能知道的,我不装扮整齐是有另一番道理的。昨夜宜良人收了我的镯子,应该是懂了我的意思并且愿意出手帮我。昨晚胡亥丢下新嫁娘回了光明台的事已是传遍了整个咸阳宫。今晨不只赵欣,宜良人也定会前来拜访,可不能一副盛装打扮,让她误解昨夜之事是我狐媚,刻意为之。
小桃和栗子拉开门,我不紧不慢地走出去,和气急败坏的赵欣行礼,“见过明葵夫人。”皇帝给她的封号是明葵,意在她性如葵花,热烈开朗,向阳而生。
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上前几步,扬手朝我面上掴下一掌,力道十足,很快我的左脸就肿了起来。这倒是我预料中的事,所以并不吃惊,但也不打算跪下。
“打我,总要有个理由吧?”我慢条斯理道,撕逼这种事不是谁比谁凶谁就算赢,要撕得优雅,撕得大气,撕得让人看不出来你在跟人撕。
“你当我聋的是不是,昨晚你叮叮当当地瞎拨弄你的破木头我听不见么!你不要忘了,我才是胡亥哥哥的正妻,你不过一个奴才罢了,不要以为早过门就能爬到我头上来!”她伸手想来揪我的领子,却被云婵一把拨开。
我笑得淡然,眼角眉梢却饱含嘲讽,“腿长在公子自己身上,他要往哪里去,我又如何左右?你从小不讨公子欢喜还硬要以家世相逼下嫁,那就该知道昨夜不过是以后无数个****夜夜当中微不足道的一夜罢了。正妻如何,妃妾又如何,不过名分罢了,妻妾之别一向都只在公子心里。”
“我和胡亥哥哥之间的事你凭什么嚼舌根子,说到底奴才就是奴才,就知道拿住主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编排。我来不过是给你提个醒,会为这种事生气的可不止我赵欣一个。”赵欣也笑了起来,“刚才那一巴掌你可明明白白记着,说不定今后还要好好吃上几个。”
“妾拭目以待。”我屈了屈膝,不卑不亢道。
她被我无所谓的态度再次触怒,走了几步就又转身扑过来。这次云婵并未相拦,直直让她打在我的右脸上,因为她已然在门口见着一个端庄清秀的身影。
“住手!”宜良人开口为时已晚,我已经借这一巴掌跌在地上,疼得眼泪都洒了出来。
“本夫人教训家中妾室,你区区一个良人也要来管闲事么?”赵欣是认得宜良人却看不起她位分的。
宜良人对她的无理不予理会,“明葵夫人误会了。本宫知道夫人是要为昨夜之事发泄,可民间有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胡亥公子自小我行我素惯了,愿意走就走,愿意幸谁便幸谁。虞姬身为妾室,自然也是公子和夫人的奴才,当然不能公然拒绝公子了。”
“那她就可以不顾我的颜面么?”赵欣眯了眯眼。
“夫人既然嫁给公子,就该明白皇室夫妻本就无平等之言。虞姬是公子与夫人的奴才,而夫人确是公子的奴才。”宜良人不疾不徐道,“何况光明台是胡亥公子赏赐给虞姬的居所,要教训也非夫人出面。”
“光明台是东明殿一角,我既然成为东明殿的正室夫人,那东明殿的任何地方任何人就都归我管。”赵欣寸步不让。
“夫人这话就不对了。”这时董淑贞从东明殿赶过来,她是晓得宜良人在宫中举重若轻的地位的,也瞧不惯赵欣的目中无人,“公子加冠之年就要搬离宫中立府而居,无论是光明台还是东明殿那都是当今陛下的,您不过凭借夫君身份暂住罢了。”
“你,你们。”赵欣被逼得无处可退。
幸而身边的陪嫁丫头芍药赶紧打了圆场,“小姐,该是时候去与郑夫人奉茶了,公子说过下朝后会在永巷往陛下寝殿的口上等小姐呢。咱别去晚了,惹郑夫人不快。”
有正经封号的公子妻都是要向皇帝和后宫品阶最高,资历最老的妃嫔行奉茶礼,原先是指的皇后,可荷华皇后英年早逝,便是轮到了郑夫人。
“虞凉思,等好了,让我们好好看看,这光明台你究竟住不住得下去。”赵欣啐了我一口转身就走,,直喷在我的脸面上,恶心得我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就要冲上去就要踹她。
“什么玩意儿啊!”我拿过宜良人的帕子擦干净脸,好好揉着伤处,又是委屈又是暴怒。
“为人妾室就是这样,无论受到多大的侮辱都得忍着,虞姬你现有彘儿的宠爱,还好过一些。但男女之情总会有淡去的那一天,你一定要懂得忍耐。”宜良人苦口婆心地拉着我的手往屋里走。
“多谢宜良人指教。”我仍不忘寻她的正经事,先兀自把火气往下压,等着一会儿胡亥回来再发作,“云婵,看茶。”
茶水送上来,是养胃益脾的姜茶,秋天喝来最是养生。宜良人年轻时肠胃就不好,所以人到中年,颜色时有暗黄,身材瘦削,这些都是由云婵点点滴滴记着。
屏退左右之后,我独留了云婵在侧。宜良人从袖袋中取出昨夜我托云婵赠予的羊脂玉圆镯,脸色不见变化,言语亦温和平静,“说来一切都是缘分,我本以为再寻不到这镯子了。”
听她这话,我就明白我当时的判断没有错——那****与胡亥整理阿梳宁遗物时,从装满她绣予胡亥的衣裳的箱子底发现了这只圆镯。此物晶莹剔透,是我从未见过的精美,镯内还刻下一个荷字,不迎光去看是绝对发现不了的。且那字体并不是用的小篆,而是旧郑国的文字。
这圆镯虽然价值连城,却不是独此一只。静说罗汀伏法当日,我就曾在宜良人腕上见过一模一样的,“良人晓得这镯子的来历?”
她抚着自己腕上的那只圆镯,“都是陈年旧事了。我与她同日出嫁,所嫁同人,却是一妻一妾。我性软弱,不得夫君喜爱,本是不配被赐这样的宝贝的。是她看我被势利下人欺负看轻,便亲自央了夫君也赐了我一只。这样才令我的日子好过一些。”
“良人口中之人……”我猜测道。
她的表情告诉我,我并没有猜错。也就是那一瞬间,我瞧见一串薄泪从她眼眶中落下来,“可我啊,终究辜负了她。”接着,我就听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故事中的人曾经鲜衣怒马,心如赤金。却被庙堂皇族中的阴谋诡计风浪淹没,打散。我听得心神激动,手不住地发抖,这是个好机会,是个为李葳葳和阿梳宁复仇的好机会。
“宜良人。”我扑通一声跪在掩面而泣之人跟前,“您这一番话,叫妾多年的疑惑得解。可您可愿意将方才您对妾所说的,当面告知陛下,这样才能令恶人绳之以法,才能为无辜死去的人报仇雪恨啊。”
可她却狠命摇头,哭得肝肠寸断,“不能,我不能。我与郑昭兰多年交好,陛下不会信我。况且当年之事,我也脱不了干系,难保她不会反咬我一口啊。我欠那人的,便是只有死了下到地狱,永世不能超生方能偿还啊。”
“陛下会信的,良人,请您相信我,您最清楚陛下对荷华皇后的感情,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事,陛下一定会彻查的。”我扶着她的膝盖,费劲请求。
她却还是守着自己的无奈,有心无力,“不,孩子。我今日能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希望你帮荷华皇后报仇雪恨,让害她的人不得好死。而我,当初既然做出了选择,就铸就了今时今日的有口不能言。”
“可我,可我……”这段往事犹如一团乱麻,毫无头绪可言,我又如何查起呢?
这时门外传来董淑贞的传唤,“虞夫人,陛下和郑夫人召夫人往无极殿一趟。”
皇帝传召问话是我早就意料到的事,倒没多慌乱。仔细穿戴好,就和宜良人相扶而出。宜良人把不属于她的那只圆镯当着董淑贞的面递给了我,道了一句“珍重”。
不想董淑贞见此物,脸色大变,“这镯子……这镯子……”
“虽然董姑母在姐姐身边服侍过那么长时间,但都过去那么多年,没想到董姑母还记得此物。”宜良人有些意外。
董淑贞无力地闭了闭眼,脸上的严厉神色只剩下三分,多的都是惋惜与后悔,“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也从未离开。”
“没错,她一直都在陛下心里,在咱们心里。”宜良人轻声一叹,“秋冬再长,太久,也总是要回春的。”
董淑贞听懂了此话的意思,看了看我,难得地笑了笑,“老奴很想念春天的温暖,亦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