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天教如果放在现代中国社会，那其洗脑功力一定不亚于任何传销组织。单单一个分支百鬼，就能集结到成百上千的死士。而这百鬼天罡阵，是个车轮战式围攻阵法。

以一人深入阵眼担当指挥，十六个武功平平之人开启阵法，再以三十二人和六十四人轮番进攻，此九十六人的功夫底子均要在先前十六个人之上。此后开始减少至三十二人、十六人、八人、四人、两人，其武功内力将会一轮一轮提升。直到最后两个人时，已经是经营中的精英，而猎物也已经被之前的战斗磨得筋疲力尽，只能成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云婵、弥离罗、鲲鹏、白寻、容夙五人已经坚持到了倒数第四轮，也就是回到了十六人的规模，但这些人已经开始变得难缠。胡亥仔细观察了下五人，容夙有些露了疲态，其他四人越战越勇，已是杀红了眼，兴奋异常。

“阿夙，你回来吧。”胡亥游刃有余地轻弹一下太阿剑身。

容夙点头，利用白莽昤儿的凶猛攻势，几个纵跳就已经避开追来的人，来到我们身边。霍天信一个反手直刺，就把紧咬他脚跟不放的钉穿喉咙扔下去。他方站稳，鸳儿和鸯儿就捧了三副弓箭走来，我连这两个小家伙什么时候下的屋顶都没有发觉，更别提他们是怎么找来东西的。

“许多年没见你弯弓圆张了，不知是否还能回到那时候的百步穿杨。”胡亥率先拿起一副，口中对子高说道。

“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吧。”子高活动活动了胳膊，接过鸳儿手中的一副，口气悠然地仿佛是在咸阳宫中的武场日常切磋般。而我也还是第一回知道，子高武功稀松平常，但骑射的功夫却不输给胡亥一星半点。

容夙拿过最后一副，他是世家公子，文韬武略都是大家风范。三弓六箭，一箭接着一箭，精准完美地咬住那十六个人的攻击防线。

以我多年的游戏经验，这种情况可以这么分析，就是三个远程射手，带减速被动地不停输出，控制敌方并打乱阵型，为抗伤害的坦克型战士鲲鹏和白寻，争取反扑机会，也为云婵和弥离罗这种突进型战士营造更好地抓人环境。加之有不知身在何方的芜姬作辅助，不在战场却犹如身处核心，完美地给敌方打出一波又一波不间断的伤害。

“百鬼排名前十的早就被你们弄死了六个，看来他们已经无法组成十四人精英级攻击了。”我看得有些困，不知道这么打下去，天明时能不能结束。

“虽然弄死了六个，但剩下的四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再加上有一个破枭，他很了解千羽阁每个人的打法和性格，非常棘手。”胡亥边同我说话，便继续施放了一支利箭，只取其中一人的性命。

在坚持到四人阵型时，我方底下的四个人已经都在大口大口地喘气了。胡亥手里的弓箭也基本上快用完了，他佯作惋惜地摇摇头，“哎呀，我本是想最后在放他们二人出来的，看来还是少算了些。罢了，乌鸦，苍鹰，你们现身吧。”

他话音刚落，一片墨色的乌鸦羽毛就凭空漂浮在了半空之中。燕离早就等得迫不及待了，持一对淬毒的金钩，足尖轻点在那枚羽毛上，如箭离弦，冲进了血湖般的战场。伯兮紧随其后，他的武器非常特别，是两只用长链拴着的铁鹰爪，遥遥一掷就能钳住敌人的喉咙，再由燕离一钩子过去了账。

“六个人对四个人，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破枭远远地站在月亮那一边，声音洪亮如钟声传过来。

“我没认错的话，这四个可都是百鬼前十位剩下的猫又，人魂，狂骨，山风吧。”子高代替胡亥回答，嘲讽地大笑，“你们无天教是当真没人么，才倒数第二轮就四个人全上了。”

破枭不作声，和我一样闭着嘴观战。那四个人也不是浪得虚名，若论单打独斗，实力绝对是在云婵鲲鹏这两个力量型和输出机器之上的。可在需要互相配合地团战中，这四个人很明显地就能看出来，因为彼此之间名次稍有差距而不经常在一块训练和作战，较低的默契度严重束缚了他们自己。

“天快亮了，凤哥儿还是你去吧，速战速决，争取天亮时咱们都能回到营地睡觉。”胡亥打了个哈欠，我们从吃过饭就来到这里等着，又经过一夜不进食地战斗或旁观，几乎快到体力极限了。

霍天信不愧是千羽阁第一杀手，当之无愧的百鸟之首浴血而生的凤，一把鱼藏剑在手，就像鲨鱼的利齿，暴戾而又精准地撕咬吞噬猎物。他的加入，对于六个人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你现在便让凤哥儿下去，那一会儿最强的两个人该怎么办？”我看着底下压倒式的防线和攻击战力，有些担忧那最后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不会来了。”胡亥道。

我却不能明白他此言何意。

狂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终是换来了在弥离罗的手臂上拉出一条深深的血口子，可也换来了霍天信不可遏制的怒火，鱼藏剑在狂骨身上连续刺了十多下，腹上开了个骇人的大洞，肠子混着胆汁胃液淌出来，死得极其凄惨，极其恶心。我真的有点想吐。

看着倒在自己脚边的狂骨、猫又和山风三人，留在最后的人魂对千羽阁妖怪般的战斗力和体力从灵魂深处感到了恐惧，他是百鬼首位死士，纵横江湖十余载，从无败绩，所向披靡，却在这群比自己年轻那么多的同行面前，弱小得像只随时都可以被碾死的蝼蚁。

“破，破枭，咱们撤退吧。”人魂看千羽阁一众虎视眈眈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却是无路可退。

破枭脸色阴郁得仿若死人一般森冷可怖，转瞬间却还是坏坏一笑，“撤退？人魂大人别忘了，咱们出来前，您和其他几位向教主讨得可是视死如归的亡命状啊。”

就在我们还不能反应过来的时刻，破枭手中已经掷出几枚带有剧毒的飞镖，正中人魂的几大要害。旋即像个鬼魅般以伯兮和燕离都不能追上的速度逼到胡亥面前。胡亥一手把我往怀里一揣，一手持剑连番挡住他以命为筹码的攻击。

眼花缭乱之间，胡亥已经一剑刺中破枭的右胸，血流不止。趁着底下七个人还没全员反扑上来，胡亥却很不靠谱地掉了链子，竟是给他在身后露出了个逃跑的位置。

“呵，虽然杀不了你，但我的任务完成了。”破枭捂住受伤的地方，抓紧机会几步就已经逃远了。

燕离还打算追，却被胡亥叫住，“不必追了，他活着，未必不是件好事。”

“主上！那样一条狗，杀了才是最好的！”燕离不甘心地跺跺脚。

“累了一夜，大家都快回去睡吧。”胡亥接着又打了个哈欠，没有理会燕离意气用事的话。

芜姬和欧阳溪都从暗处走了出来，弥离罗伤处疼得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却还是中气十足地对霍天信拳打脚踢，“都赖你，那一剑出早一点是不是会死啊，这下可好了，要是我的手臂开春后还好不了，不能陪主上去桑海，你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欧阳溪拉都拉不住她，哭笑不得地好言相劝，“有溪姐在这里，你还怕你的伤开春好不了么。没有毒，也没伤到骨头，不会有事的。”

容夙和子高一边一个抱起鸳儿和鸯儿先下了屋檐，我也随胡亥一块落下去。落地时感觉自己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冻得僵而发麻。我看着满地的尸骸，冲天的血腥味叫我头脑发昏，那些红的刺眼的血大片大片地渗进积雪里，成了暂时化不开的血冰。

看到这样的场面，我脑袋灵光一闪，冒出来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原来高红雪的名字是这样来的。

这个想法比较不合时宜，我赶紧回过神来，“大家都好好的，这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夫人啊，我明明没有好好的。”弥离罗才包扎好伤口就哭丧着脸扑过来熊抱我，却被霍天信和伯兮两个拉住，“身上又脏又臭的，怎么好去沾染夫人。”

我倒并不介意，从霍天信手中主动抱住了弥离罗，“是啊，小弥辛苦了。诸位也都辛苦了，等我和胡亥回了咸阳，要好好地在梦蝶坊为大家抬酒庆功才是。”

“夫人此话当真？”方才还因为没有杀掉破枭而恹恹不乐的燕离一听有酒喝，立马就来了精神头。

“不光有酒还有肉，芜姬尽管吩咐人去准备，我请客，胡亥出钱。”我豪言道。

一旁的胡亥嘴角一抽一抽的，却也没有异议。能够一举拿下百鬼前十位杀手中最后的四位杀手，反败为胜，以少胜多，已经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了，他便由着大家伙欢欢乐乐地胡闹。

我打心眼里知道，面前的这一群人，从来不是我和胡亥的手下和附庸，而是我们彼此交付性命和信任的朋友知己。生命很长，遇上的人很多，但能成为朋友的却很少。而我一下子多出了十多个朋友，再算上杜蘅和李葳葳，真算是赚得盆满钵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