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嫂子慌了神地停下歌声,喊着在溪边洗手的二郎赶快回来。我和初晗也慌了,一路来这个村子还没听说过附近有山贼呢。
这是唱的哪一出?
“思娘,你还愣在那干嘛,快些过来,你家还没有地窖,快来我家躲躲。”林嫂子急切地招呼道,我随后就拉着初晗跑过去。
她一面把初晗和二郎塞给我,推到地窖里,一面给我快速解释,“那伙山贼是隔壁山头的,本来跟咱们村井水不犯河水,但这几年隔壁山头那边的村落收成不好,供养不起他们了。他们便打起咱们村的主意,咱们村虽有贵人顾着,可都是老弱妇孺,自己都紧巴巴的。哪里能供的起几十号山贼啊。村长不乐意,他们每年就不管不顾地来抢,抢粮不说见着漂亮的妇人,也一并抢去,若是不从即刻就杀。思娘,你可要当心,莫给发现了。”
“那嫂子你呢?”我关切地从地窖里探出脑袋来。
她又给我摁回去,“我五大三粗的,山贼断不会打我的主意,我且将粮米交出去,也好保命。就是去年又白忙活了。”
“反了天了!官府都不管的吗!”我义愤填膺地低喝一声。
林嫂子着急地赶紧嘘了一声,盖上地窖的门,“这里离县城可远哩,官府哪里管得了。你快别说话了,他们就在隔壁了。”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一阵粗乱的脚步声。脑中警铃大作,一手一个捂住二郎和初晗的嘴,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观察地面上的一举一动。
“林嫂哟,你家幺儿嘞,啷个就你一个咯。”说话的山贼川音很浓,我听不太懂。
“出去耍咯,半天都不见这龟孙,大爷哦,今年我家就只有这点儿糙米咯,求求你们不要拉我家娃儿上山去。”林嫂子也是一口本土音,我还是听得云里雾里。
“多少年的老朋友,你毛哄老子,说,其他都躲去哪里咯!”
“我哄你做啥子嘛,是真捏木有咯。”
“老子看着就在地窖里头,起一边去!老子要看!”
“啊哟!思娘,快跑!”
刹那间,地窖的门被强行拉开,刺眼的光透进来,我被晃得眼睛疼,一时延误了自己逃跑的机会。
只能咬着牙,把两个孩子往自己身后藏,抄起手边只有半边的砧板砸过去,“狗娘养的臭山贼!”
这山贼没有防备淬不及防被我打蒙了,我急眼地又重重补了两下,等他晕过去一头栽进地窖里,才赶紧送了两孩子逃出去。
我刚从地窖里钻出来,还来不及拍拍手上的灰,就见到两个闻声而来的山贼把初晗和二郎逮住了。
“晗儿!”
“二郎!”
我和林嫂子瞬间失去了理智,就要扑上去抢自家孩子,可那俩山贼一亮手中的匕首大刀,立马又怂了回来。
“嘞个小娘们以前没见过嘛,长得还挺俏噶。”说着,就看见其中那个长得跟武大郎没区别的山贼丢开二郎朝我走过来。
林嫂子护住了二郎,就顾不得我和初晗,我又听不懂本地话,连连后退,“你们,你们先放了我儿子!”
“嘿嘿嘿!”武大郎猥琐的大笑起来,一下子丢开刀,把我用力抱住撅嘴来亲,“娘子哟,你只要好好伺候大爷,莫说一个儿子,十个八个老子都给你!”
我又膈应又害怕,拼起老命地躲避挣扎。忍不住屈膝狠命朝他裆部断子绝孙地一顶,这厮立马哀叫着松开我,捂住裆倒在地上只哼哼。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他丢开在地上的大刀,初晗趁机张嘴使出吃奶的劲儿咬了口拿住他的那个山贼,山贼吃痛松手,我立即拽他过来,反手补刀山贼。
“林嫂子,快跑!”这是关乎生死的较量,我和初晗都不再顾忌其他,只管跑出去。
跑出去才发现这是大错特错,因为外面的山贼更多!
很快我手里的刀就被抢走,只恨自己以前为什么不跟胡亥学一两花拳绣腿,没有杀伤力,也能唬住人不是。
须臾间我就叫人捉住抗在肩上又一把摔在稻草垛中,“这样俏的婆娘,兄弟们,来来来,一起一起啊!”
“娘亲!娘亲!”初晗的声音也愈来愈远。
“晗儿!晗儿!初晗!”我在几双蛮横的大手中苦命挣扎,“卧槽,救命啊!救命啊!”
单薄的粗麻衣裳“刺啦”地叫人撕扯开,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大片大片地暴露在空气中。我纵使有三头六臂,此时也是山穷水尽,任那几双手在淫笑声中在我身上各处揩油。
村里的人都是人人自危,我四下无援,顿时心如死灰,再无求生的妄想,绝望地闭上眼。
想我小虞爷一生走来颇为坎坷,却福大命大,没被吕荷一家的毒蛊害死,也没死在扶苏手里,竟在这荒郊野岭遭了殃!
不料,接二连三地惨叫声在我耳畔回荡,温热的液体溅在我脸上身上。我奇怪地睁开眼,场景又是何等熟悉,一个颀长的墨色身影持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立在我眼前,剑尖还滴着血。
仿佛回到那年光明台中,我无故遭了鞭刑,胡亥也是这般奋不顾身,提剑相救。
只是时过境迁,眼前的人面戴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铁面具,并不是当年气势惊人的小小少年。
玄色的大袖衫拢下来,我嗅到桃花的香。一眨眼,我便被裹在这衣服里,箍进那人怀中。
鬼使神差地,我竟还有胆量伸出手去拨下他冰冷的面具。
深邃如星空浩瀚的杏仁双眸,轻拧住的无双剑眉。
这是我最熟悉的,最陌生的,也是最想念的一张脸。
“草你大爷的死胡亥,小兔崽子,臭屁精,你怎么才来啊!”
眼泪和拳头噼里啪啦往胡亥身上砸,三年,足足三年,他都不肯见我,不肯跟别人说起我,在这种危急关头才姗姗来迟……
“喂,”他擒住我没有轻重的手,“疼。”
幸好,他来了。
随后他左手将我随意地抗在肩上,右手继续挥剑。我像只我最讨厌的那种没有触手的大黑虫子,除了蠕动身子抗议这羞耻的姿势,没别的办法。
他没耐心的小臭脾气上来,“你消停点行不行,信不信我再把你丢了。”
我立马学乖了,羞耻就羞耻吧,谁叫老子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呢。
是了,我一直都在想念他啊。想念光明台三月的落英缤纷,想念那朝夕相对的亲密无间。却死不认账,把自己都骗得团团转。
虽说多了我这么个累赘,但胡亥还是表现得轻松随意,一招一式,快准且狠,没杀一个,都是先刺瞎双眼,再穿心割喉,狠辣决绝,是十六岁的血气方刚,亦是六十岁的老练沉着。
“主上,小心!”
我侧眸一瞥,凰翅刀斜挑开某个正准备偷袭的贼人大刀,干净利落地反手回劈。
云婵?!
“你!”我气急败坏地乱动,“你果然就是千羽阁的主人,骗子,骗子,该死的大骗子!云婵,你丫叛徒,叛徒啊!”
许是嫌我乱动乱乱说话太坑队友,胡亥狠心地拎起剑柄,在我后颈恰到好处地一敲,让我恰到好处地嗷呜一声晕过去。等缓过来的时候,战局也已经恰到好处地得以解决。
我和初晗的小茅草屋里里外外地,挤满了人。里面的这几个,竟都还是我见过的。可我现在一看到他们,差点没再气背过去。
“好你个胡亥啊,带着这么多人耍我是吧?这一耍还就三年了,你老真行!”我从榻上跳起来,极有精力地拿着离我最近的胡亥就吼。
其他人都没见过我这个样子,包括云婵怀里的初晗都或多或少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唯独胡亥一副很见过世面的样子,老神在在地看了我一眼,“耍你又怎样,有本事你识破啊。”
“呵,呵呵……”我干干地笑了几声,“我是识破了,又被你家亲爱的凰小姐姐给怼怂了。”
“哦,那你有本事别怂啊。”他继续气定神闲。
“哦,那你有本事别出来找我啊。”我抄手于胸,自以为捏住他的痛脚,得意洋洋。
然而这小子从不按套路出牌,“嗯,谁说我是出来找你的?这个村子是我出钱接济的,我只是按例来过来看看,谁知道你也会在这里?莫不是是你故意在这里等着我来的?”
我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谁,谁等你哦。”
“那还是因为你那臭脾气,扶苏他受不住被赶出来了?”他继续刺激我。
“滚。”我脸色一黑,眼看就要发作。
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扬手叫众人都退了出去。
门一关,我就一个枕头砸了过去,“连你一块,出去!我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话音未落,我眼前冷不丁地一暗,随即就贴上一副暖和的胸膛。
他的喉结在我头顶动了动,我连手指头都酥麻到没知觉了,“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可不能再丢了。”
窗外鹂莺娇啼,风清气爽。早前被吹散的云聚拢在一块,欢歌笑语地朝天涯海角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