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推开他的手自己走,他就蹙眉道,“我扶着你,走吧。”
我不好拒绝,他也难得待人这样好,便由他搀扶着,缓缓地往室内挪。他这次没给我让床,慷慨地把我送到了不久前打扫干净的西配殿。
只听他道,“在你伤好前就都住这里吧,我那里有破枭他们,你安心养着便是了。”
我想回嘴调侃他一下,却是有心无力,见到柔软温暖的榻身体非常诚实地往他手里滑下去躺好。
那两个太监下手贼狠,刘行知来时我的衣服已经和伤口黏在一块,恨只恨华佗出生太晚,秦朝没有他的麻沸散,我是完全清醒地让刘行知拿着剪刀在我背上左来一下右来一下,剪刀刀背三番五次地贴着我皮肤移动,冰冷的触感刺激着我脆弱的心脏,生怕他一个手抖再使我雪上加霜。
幸而一切顺利,到最后我忍不住疼晕过去,再醒来已是月上枝头,刘行知早回去了,那个油嘴滑舌的破枭也重新走进了他的黑暗里,连胡亥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然我的身侧却坐着个人,屋子里没有点灯,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闻得到淡淡的墨香。
“是谁?”其实我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却还是担心认错。
他就像是我生命里小心翼翼供养着的一柱香,怕他灭了,怕他断了,更怕他烧完。
“偏心亭处你走得急并未留下姓名,找你确实费了我好大的力气。可惜晚了一步,没能救你脱险。”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像是一根无形的丝线,挠得我耳朵痒而舒适。
“原来是先生啊,先生煞费苦心寻找奴婢已是奴婢八辈子修不来的洪福齐天了,奴婢受不得。”果然被我猜中,但既然他不戳破自己的身份我也就假装不知好了。
“没想到扶苏哥哥还有夜闯别人家私会丑奴的癖好。”门口冷不丁传来胡亥微哑的嗓音,循声望去,他正一手提剑一手拿灯台地站在那。
哦,我又猜对了。我遇见的这个能让我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人,真的就是历史上贤能高智的公子扶苏。
他居然是偷偷来看我的,这让我很是受宠若惊,“小公子不要误会,奴婢与先……啊不长公子只是萍水相逢,萍水相逢。”
我的解释无力,只能越描越黑,“萍水相逢就能做到偷偷溜进来我的地盘只为了看看你?扶苏哥哥应该很清楚,在宫里私通是个怎样的罪名。”
“确是为兄的错,得知友人有难就没了分寸。”扶苏许是晓得胡亥的刁钻古怪,拿出做哥哥的样子跟他道歉赔礼。
胡亥笑了笑,“那便请哥哥快回去吧,光明台附近眼线数不胜数,若是传到不怀好意的人耳朵里,哥哥不好做,我也不好做。”
扶苏目光中有流光暗影,“你且安心养着,我等白日有时间便再来看你,到时候你要好好跟我说说楚乐精髓。”
我忙不迭地点头。
可当他衣袂在我视野的拐角处飘然而去,失落的感觉甚至大过了伤痛。
我似乎明白了,当人心被他人完全带走,就像是在那人在我处种下一粒种子,用心血浇灌,使它成长,让它学会喜怒,学会惆怅,学会悲伤,学会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