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胡亥护着,董淑贞自己同样对赵欣起了疑心,活成老人精儿的她自然暗暗察觉到自己被人当了枪时。当即寻了个台阶给自己下,不再过问光明台中事。
赵欣这一枪因我和胡亥这两个活靶子反应忒快,没能打中。又窘又气,兀自在一众宫女护送下,怏怏走出光明台。
我躲在窗边偷看她离开的背影,掩嘴得意地轻笑,“风水轮流转,她赵欣也终于有一天在我这吃了瘪。”
胡亥斜了我一眼,“若我不在场,你看她如何让董姑母修理你。”
“哼,惯会邀功请赏的呀。”我白他一眼道,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过几年不见,这赵家小姐的这里倒是聪明了不少啊。小时候你还笑人家是草包,现在脸疼不疼?”
“为何要脸疼?”他莫名其妙地一挑眉,将一抱衣服丢给我,“不过出去一趟你带这么多套衣服干嘛,还带着男装,怎么?想学人家子高一夜风流?而且我的衣服你怎会穿得下?”
“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胖呢还是说你自己高大强壮呢?”我用手肘杵着窗沿,撑住腰,眯眼问他。
“两者都有。”他很诚实。
我抄起个陶瓷花瓶就砸过去,他扬手轻松一接,好好放在我枕头边,“你既然在这屋里就是要帮忙而不是添乱的,去,在我房中选两个发冠给我拿过来。”
我扮个鬼脸,吐槽了句“骚包”,提着裙子跑了。在女人眼中,男人的发冠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是跟皮带差不多的东西,除了上次在蜀中胡亥挑的那只苗银的还有点特征感,余下的在我看来都是没甚区别的。
挑得心烦意乱间就胡乱地把匣子一抽全抽出来,这就看到了那只我强烈要求胡亥买下结果他不买的攒珠蜀锦冠。
这人真是,不口是心非,不傲娇能死的哦。
为了给他留个面子,我就装作没有看到这东西,随便挑了两个就回去寻他。我磨磨蹭蹭老半天,他已把我的包袱都打点妥当,坐在我妆奁前研究那些女人家丁零当啷的东西。
听到我进来,抬手道,“过来。”
我将信将疑地走过去,被他安排着坐下,从袖袋中掏出只玄木雕腊梅的簪子簪在我发上,“你这些首饰太过耀眼引人注目,便一样都不要带着了,就把这个带上,简单了事。”
“你这也忒小气了吧?”我对着镜子看了看,顺口就问起一句,“难不成这还是你亲手雕的?”
他“嗯”了一声。
我惊讶地回过头,“你什么时候还有这技术了?”
“读墨家书籍与公输大师的笔记,觉得有趣就学了。”他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那这玉佩呢?院子里的矮几呢?”
“嗯。包括你最宝贝的那把桃华筑都是我所造。”
想我从前好歹是个能文能武的艺术生,唯一的败笔就在于雕刻,就连个橡皮章都不会。可他连玉雕都做得得心应手,我有点崇拜他了。
“主上,车马已经备好。”霍天信在门外请命。
“那咱们便走吧。”胡亥起身拿过我的包袱。
我跟上去,“不等云婵了吗,不用跟晗儿说一声么?不用午膳了吗?”
“都不必。云婵被子高缠上是很难脱身的,晗儿还是要开始学会独立。午膳嘛,不吃一顿又饿不死。”
“我……”好吧,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
霍天信将马车安排在宫门外,待我们一路走过去,却是有两辆马车。打头那一趟黑红帷幕栓貔貅铜铃的马车上蹦下来个轻俏活泼的女子。
模样生得异域,像是塞外边疆上的,眼窝凹深,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的,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俏皮可爱,“霍天信,霍天信!”
“这是鸾,弥离罗,苗疆来的。阁子中最没规矩的。”胡亥侧头对我解释,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弥离罗听到。
正在霍天信身边上蹿下跳跟个小猴子似的她一听,不乐意地瞪过来,“你老是要嫌我没规矩,现在好了,讨了老婆还要带着老婆一块嫌我么?”
我被她的言语逗地“噗嗤”一笑,“你既然不是规矩之内的人有谁敢拿规矩去约束你?你主上拿你玩笑呢。”
她朝着胡亥吐了吐舌头,窜过来拉着我的手,“果然云婵说的不错,夫人真是又好看又懂事。弥离罗就喜欢你了。”
“小弥,你若再要闹下去就耽误出发的时辰了。”霍天信轻咳一声,将她重新召回身边。
“晓得啦,那咱们出发吧。”她笑得高兴,回头冲马车里喊道,“子高公子,云婵你们可要坐好,今次是我驾车哦。”
我有点懵,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胡亥。胡亥无奈地瘪瘪嘴,“我没去过颍川,有他跟着也好。”
边说着他边把我往后面的马车里塞,我坐稳后赶紧道,“可他把云婵拐走了。”
他道,“此途凶险难测,子高的功夫不到家,有云婵护着点更好。这会儿云婵估计着被他诓在身边走不开,等晚上投了旅店,你就能见着她了。”
我安心下来,开始犯小心眼,“你这也太便宜子高公子了吧,他那里有云婵和弥离罗,咱们只有凤哥儿,不划算不划算。”
“作为此行唯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还是少说话为妙。”他的语气略带嘲讽。
我不服气地哼了声抄着手别过头,懒得理他。
小小的队伍全速前进,辗转三四个昼夜交替就已经过了秦地边境,走进颍川地界。七国争霸的时期俨然过去多年,各地都早已从战火中恢复过来,那些被烧毁践踏的破碎过往都埋入尘土,被人遗忘却被历史记得。
这一次照样是微服出行,我和云婵分别与胡亥子高组对,霍天信与弥离罗是带在身边的随从。弥离罗一身男装,暑热初至,她将裤脚挽起来,露出两条光洁的小腿,头戴遮阳斗笠,腰间别着马鞭,一路与我们说话逗闷,甚为有趣。
往颍川深处走,却是越走越蹊跷。像极了《西游记》里面写车迟国的那一段,各家各顾的门口都摆着一只半人高的竹篓,用黑布遮得严严实实,诡异得很。
我心中对着《西游记》的剧情兀自瞎猜,莫非装得都是些半大的婴孩?
幸而投宿客栈时,霍天信领着弥离罗出去打听到,那些竹篓装得并不是小孩而是打晕的鸡鸭猫狗一类。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倒的确和孩子有关系。
“这附近的人家啊凡是家中有七八岁的小孩无论男女在这半年里都会凭空消失一段时间,有些是彻底消失了,有些运气好的回来也要么疯癫呆傻要么没多久就七窍流血死了。”弥离罗脸色难得不好看,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饭,“和奏报上所描述的一模一样。后来来了个道士,说是有邪祟在颍川藏身疗伤,需要吃童男童女延年益寿,可那道士又说自己法力低微斗不过邪祟,便教乡亲们用竹篓装了鸡鸭猫狗放在门前供邪祟日常吃食。可这开始确实起了作用,往后就又不灵了。”
“道士?”我狐疑地喝了口茶。
“知道此前我来颍川是被什么东西吓走的么?”子高殷勤地给云婵碗里夹了个大鸡腿。
胡亥挑眉,也往我碗丢个去了黄只剩白的鸡蛋,“什么?”
子高接着捡了块酱牛肉往云婵碗中,“就是道士。”
胡亥盛了碗鸡汤放在我旁边,“你的意思是……这里难道有炼丹炉?”
子高给云婵的茶满上,“对啊,你说吓不吓人。那些寻常百姓就不晓得这些了,对道貌岸然的人听之信之,可怜哟。”
胡亥沉思了会儿,继续捣块腊肉给我,“看来,我们得去见一见这颍川的诸位长官了。看看到底是他们庸碌还是知情不报。”
子高认真地点点头,又要往云婵碗里添东西,我看得真切,云婵眼疾手快地用筷子夹住他的筷子,“你再给我夹,就要满出来了。”
他低头一看,果然如此,连忙不好意思地笑笑。胡亥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一块嫩豆腐就要夹过来,我连忙出声,“你也快住手!”
孰知胡亥一声不吭,回头就把嫩豆腐塞进我口中。还好是已经凉好的,不然光这一块豆腐就够我三天说不了话。
子高云婵一副服气脸色,弥离罗笑得直捶桌子,霍天信连快绷不住了。而我,窘得只想掐死他。
夜里分房遇上了很尴尬的事情,我们一行六人,三男三女,客栈又好巧不巧地剩下几间够两人住的屋子,所以我们必须两两同住。可无论怎么分配,都有一男一女是要一块过夜的。
子高笑得极其猥琐****,“左右咱们是成双成对出来的,分房睡了反而会引人猜臆,不如就你和你媳妇儿睡,我和我媳妇儿睡,凤哥儿和……你弟弟睡。”
弥离罗不服气地跺脚,“凭什么你们就是媳妇儿,我就是弟弟。云婵才是霍天信妹妹好不好!”
子高的话有道理,其他人也便没有异议。夜深后各自择了屋子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