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耳聪目明,在你面前,什么秘密都藏不得。如今我握着苏姑娘的秘密,苏姑娘又知晓我不希望别人知道的内情……不如这样好了,你我二人做个君子协定如何?”
如果不是他一本正经的表情,苏青黛险些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仔细想想,颇负盛名的嵘王府谋士冒着被骂的危险进入内宅见她,说是玩笑未免太瞧不起自己了。
封墨恭丝毫不觉得自己话多,视线落在雪团身上,却是在对苏青黛喋喋不休:“曝光苏姑娘的秘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好处,苏姑娘深究我和常白的关系,从中也得不到任何利益。若是可以,就当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事情吧。有这么漂亮的雪狐在,我还期望能经常来呢。”
拿雪团做借口显然荒唐,然而他说的不无道理。苏青黛不想刚回帝都就传出不利言语,稍作思忖后略一点头,算是默认了封墨恭提出的“君子之约”,至于嵘王邀约一事再也不谈。
许是封墨恭对结果还算满意,临走前额外给了苏青黛一条消息——常溯城中,某些人因着她的归来开始蠢蠢欲动,并且很快就会找上门。
苏青黛大致猜得到某些人是指谁,但这些人出现之快,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次日并无大朝,晌午时分牧宗瑞从内朝回来后面色一直不太好,临近晚饭时更是烦躁不安,负着手在院中团团乱转。牧天枢不知道自家老子又在为什么苦恼,也没兴趣去打探,趁着晚饭时将一只造型奇怪的竹篮塞给苏青黛:“墨恭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给团子用——团子是什么?你养的猫?”
苏青黛随口嗯了一声敷衍了事,目光始终留意二夫人赵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不落下。
赵氏本是牧宗瑞正妻刘氏的陪嫁丫鬟,容貌平平但心思细腻,对主子和姑爷恭敬有加。刘氏生子时难产,生死一线,赵氏急得跪在佛堂中声泪俱下许愿,宁愿用自己性命换刘氏母子平安。那一次刘氏化险为夷生下如今的混世魔王牧天枢,而后感念危急时赵氏深情厚谊,硬是主动提出让牧宗瑞收了赵氏做妾。
这件事在都城里传得甚广,最初连牧宗瑞都觉得不可理喻,生怕日后后院起火惹出麻烦。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本为主仆的刘氏和赵氏非但没有互相夺宠争风吃醋,反而感情日益深厚,一起相夫教子,竟成了一段奇谈佳话。
赵氏的本领远不止这一点点。之所以没有绵延香火却可立足于相府,赵氏凭借的不仅仅是与牧宗瑞夫妻二十余年如一日的感情,还有她的精打细算、冰雪聪明。相府大大小小的事情,明面上是牧宗瑞夫妻做主,实际上需要细细斟酌的问题,往往都要由赵氏掰饽饽说馅分析个清楚明白,而后再择其优做决定。
说白了,其貌不扬的赵氏,才是牧左丞身后的智囊。
苏青黛注意到,赵氏频频以眼神示意牧宗瑞稍安勿躁,眸子里却也有几分不安;牧宗瑞在赵氏无声提醒下总算坐到饭桌边,看了看苏青黛,欲语却无言。唯独牧天枢这天生不长心的膏粱,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只养猫用的竹篮上。
终于,牧宗瑞稳住心神,故作不经意问道:“青黛啊,回常溯后还没见过其他远亲吧?”
“这两日都在府中,没见过外人。”
“有些话我这当舅舅的不该多嘴,你随便听听就好——那些远亲虽说算不上近便,但终归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怎么也该见一见,大家大户的不好失了礼数规矩。”牧宗瑞放下筷子,声音不由低了几分,“这两天不少人来找我,说是想办一席家宴,就当是给你接风洗尘。不知你意下如何?”
祁南王苏家家大业大,过去攀亲的就不少,经年累月结下了一大批可能有关系也可能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祁南王府已经付之一炬,祁南王苏广陵也在血案中丧生,可苏家的产业以及余势,仍让很多人垂涎不已。
这些苏青黛都明白,也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那些对利益趋之若鹜的人们会主动到眼前来晃悠,是而她并不觉得意外。至于这些人究竟抱着什么目的,是不是都如她所想那般令人厌恶,那就得逐一分辨了。
苏青黛顺理成章答应:“舅爷说的是。青黛初来乍到,对众多亲戚陌生得很,一切还得靠舅爷帮忙张罗。”
“这都好说,交给我吧。”牧宗瑞如释重负松口气,笑颜逐开为苏青黛连连夹菜,饭桌上这才又热闹起来。
苏青黛只简单吃了几块白煮菜,借口旅途劳顿有些疲乏先回了房间。牧天枢怎么看这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表妹都不是很痛快,嘀咕几句被牧宗瑞扬手一个爆栗打噤声,憋着一肚子火气匆匆扒了两口饭,离开相府去与狐朋狗友们厮混。
牧宗瑞是个骨子里泛着正气的人物,自然不允许自家公子跟不三不四的纨绔子们混在一起,之所以放心牧天枢出门,是因为有封墨恭在。
封墨恭与牧天枢同岁,一个是含着金勺出生的显贵之子,一个是出身卑微的王府门客,身份差距一目了然。知道自家儿子与年纪轻轻就已然位列帝都十士的封先生是好友后,牧宗瑞大感安心,只要得知一同出行的人中有封墨恭在,便不会对牧天枢有任何限制,甚而鼓励牧天枢多与同龄的那位青年才俊多多学习。
在这位以清正闻名的左丞相眼中,连文涛阁大学士都要礼让三分的封墨恭,俨然是成熟稳重的化身。而牧天枢眼中的封墨恭,除了是个学富五车、见识广博、风趣幽默、办事利落的同龄人外,更是能够一起听曲儿赏佳人,又不怕说些什么被泄漏的绝佳挚友。
这晚他又对封墨恭大吐苦水,抱怨数落的对象,正是苏青黛。
“咱们都城里最荣耀的姑娘,最漂亮的小娘子,哪一个我没见到过?可从没见到像她这样矫情的!一桌子好饭好菜装模作样不肯吃,还得钟姑姑单独给她做,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她是你的表妹,本就不算外人。”封墨恭眯起时常令好友嫉妒的精致凤眸,酒盏轻触唇边,展开似有似无笑意,“我若是你,绝不与她计较这些,许是日日夜夜围着她转,还要抱怨相处时间太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