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被君弈要求“没事不要踏足寝殿”后,皇贵妃已经有段日子不曾出现,偏偏就在封墨恭入宫这天,她面色慌张地带着邵叔桐和苏明皓出现了。
君弈的心情本就不怎么好,在院中冒着蒙蒙细雨负手而立时,突然看见皇贵妃带着两个孩子一路小跑进来,自然有些不悦:“皇贵妃听不懂我说的话么?”
皇贵妃提着裙角踉踉跄跄跑到君弈面前,蓦地抓住他衣袖,满目惊慌,语气急促:“君丞相救命!君丞相救命啊!”
皇贵妃平日何等端庄稳重,君弈有所耳闻,见她如此表现不禁困惑:“出了什么事?”
“有刺客!有刺客要杀我们母子!”皇贵妃眼圈一红,瞬间泪如雨下,搂着两个孩子泣不成声,“宫中住不得了!住不得!总有人在殿外窥探,怀里还藏着刀!桐儿和小明皓在门口玩,就有人上来要把他们抢走,我去争抢,那人竟掏出刀来要杀我!”
皇贵妃带着哭声的叙述,听得君弈一阵莫名其妙。
整个皇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他并未下达任何伤害皇贵妃母子以及邵叔桐的命令,怎么会有人行刺?
“皇贵妃确定没有看错么?”李陌还是不太相信,他总觉得,最大的可能是皇贵妃长期紧张出现了幻觉,杯弓蛇影。
皇贵妃眸中掠过一丝绝望,哭声变为啜泣:“丞相不肯相信我么?我是个妇人,不懂得什么家国大事,我所知我该做的,就是保护好我的孩子啊!有人要伤害我的孩子,我怎会看错?!”
君弈仍旧想不到有谁会对皇贵妃母子下手,也着实懒得管这件事——他巴不得与邵季城有关的人都惨死,让邵季城亲眼看着,体味着,什么叫作痛不欲生,什么叫作求死不能。
“什么人!?”还不等君弈开口驱逐皇贵妃母子,殿外陡然传来一声禁军士兵的怒喝。
紧接着,一个蒙面人从正门闯入,手中一把遍体寒光的长剑直奔皇贵妃刺去。皇贵妃一声惊呼,赶忙抱着两个孩子躲向君弈身后,君弈自然而然暴露到危险之前。那刺客见皇贵妃躲闪,却没有调转攻击方向追去,而是任由手中凶器继续横行,竟是朝着君弈去了。
从那刺客一招击杀守卫的架势看,这一剑,非要了君弈的命不可。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又一道身影自殿内狂奔而出,沉重紫金杵狠狠撞击长剑,硬是将那刺客从君弈面前赶走。
刺客略一后退,玄叶和尚迅速跟进,似是想将那刺客逼出殿外;然而那刺客功夫不俗,与一品境界之上的玄叶交手非但不退却,反而隐有占据上风之势,一招一式精准克制,慢慢又把玄叶逼退到君弈身前。
见玄叶和尚面露吃力之色,君弈面无表情一扬手。
瞬时,殿内四处角落跃起身影十余,尽是些虽不及玄叶但也实力不俗的江湖杀手。
这批人君弈一直让他们隐藏在寝殿之内,这也是他为什么极少离开寝殿的原因。有这群他重金邀来的高手在,寝殿无疑就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就算是君子楼的人想要杀他,那也要费一番功夫才有可能。
就算那刺客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上要刺杀皇贵妃,实际上是冲他来的,那又有什么可怕的?这批杀手,毕竟是逼退过封墨恭和曲东楼的。
后加入的十余杀手一出现,那刺客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不由有了逃跑的打算。
玄叶护在君弈身侧,有些犹豫:“放走吗?”
“追,生死无所谓。”君弈淡道,“在这种时候跑来行刺不可能是巧合,想来是君子楼的人,早就与封墨恭商量好的。既然他们喜欢自投罗网,放过岂不是不尊重?”
玄叶叹口气,却也没说些什么,朝那些聘来的杀手打了个手势,自己仍紧紧守在君弈身侧。
他的任务与其他人不同,其他人听从君弈命令或远或近,他唯一的任务则是守护在君弈最近处,保证时时刻刻能够出现,为君弈化解突如其来的危险。
十余人追着刺客离开寝殿,玄叶和尚松口气,为难摇头:“你说要找仇人报仇,怎着连其他无辜的人也要害?你这样……我岂不是又要多了许多罪孽?”
“你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少年,这罪孽还不够深重么?当初是你主动找上门说要弥补罪孽的,如今又要反悔?”君弈看着玄叶,轻蔑冷笑,“原来所谓出家人,也是信口雌黄的胆小鬼。”
“我已不是佛门中人,还请丞相不要再诋毁佛门!”
玄叶难得大声据理力争,但他的怒也不过片刻而已,马上又陷入对自己无法正视面对的自责中,仍是那个偏执起来已然忘记是非善恶的敦厚大和尚。
君弈在玄叶的保护下,负手站在寝殿院中等了许久。他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他无意中发觉,躲在皇贵妃怀里的苏明皓总是偷偷望向寝殿,目光里满是紧张慌乱。
寝殿里有什么值得他紧张的?苏青黛吗?
一念至此,君弈猛然醒悟。他脸色陡变,一把推开玄叶,转身就往寝殿冲去。
“中计了!”
玄叶只听得他这么喊了一句,但并不知所谓的计究竟指什么,稀里糊涂也跟着冲进寝殿。
寝殿内本就没有几个人,此时看守苏青黛房间的两个宫女和看守邵季城房间的内侍官宦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两个屋子的门也都大敞着。君弈先冲进苏青黛房中,人应不见一个,只剩下一团乱的床榻;再冲去邵季城房中,同样空无一人,被打开的窗子空洞洞的,仿佛是个人在咧着嘴无声嘲笑。
不过半个时辰,他手中掌控的最憎恨的人,以及最重要的人,同时失去。
君弈站在空荡荡的房中,忽而发出一阵低低哑笑。
他明白了,那刺客不是为刺杀谁而来,只是为吸引住他和玄叶以及一群高手的注意力;他逼封墨恭服下的限制他行动的药,也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
这场调虎离山之计,他大意了。
与天下斗,他在胜局之中,输了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