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弈心思缜密，做事考虑周全，他肯定早就做好了圣上被人救走的准备。加上凌香宫各种功效的奇异香毒，要掌控圣上的生死并不难。而圣上……大概发现自己的病来源于那些香毒时，他就已经有了觉悟吧。”干燥的地窖内，苏青黛倚靠着封墨恭肩头，淡淡道来。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说，君弈的一番计划精密细致，的确出乎意料。如今我们被困在这里，如果不能靠自己的力量脱困升天，那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封墨恭剥了一颗原本放在佛桌上的桃子递给苏青黛，被无力推回后又丢给常白。常白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被桃子砸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些许脸红。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封墨恭嗤笑，“当初我追求青黛时，你不是动不动就嘲讽我乱了方寸么？如今自己尝到滋味了，如何？”

常白尴尬无奈：“主子非得揪着这件事笑我？”

看常白确实窘迫，苏青黛好心好意替他解了个围：“常白，说说你的遭遇吧。当初墨恭不是让你看住九门和禁军动向么？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深吸口气，常白摸了摸又露出头的胡茬，哑道：“原本我按照主子的安排潜伏在绸缎坊附近，一来注意是否有禁军或是九门的人提前埋伏，二来也能在关键时刻接应一把。没想到我刚到绸缎房附近不久，织绣就带着天字九门最强的十二名精英来抓我。我一个人寡不敌众，一边打一边退，途中遇上一架官轿便躲到了下面攀附，没想到这官轿一直抬到了宫里。”

抬头看了看四周堆放的经书，常白露出一丝羞赧笑意。

“大抵这就是缘分吧。平日里安歌很少出去，一年到头也就出宫两次，去采买佛堂必备的香烛等等。我跟着轿子一路进了宫，趁安歌下轿的时候在佛堂里藏了起来，原打算等没人时再悄悄离开，却不料因为伤口流出的血滴到了地上，因此被安歌发现。”

常白与安歌的相识颇有几分宿命味道。

久居宫中的安歌很少与人接触，加上是个哑女，遇到陌生人交流起来十分困难，全靠一副远超常人的好耐性。当时常白颇为急躁，身上又有伤，怕安歌会把他的行踪举报给禁军，还冷着脸好一番生硬威胁。

所幸，安歌继承了老太后的善心。

这个久居佛堂的哑女非但没有赶走常白，还好心地为他包扎伤口，把他藏在地窖内躲过九门和禁军的搜查，又亲手烧菜做饭给他吃。在安歌的照料下，常白在地窖中藏了数日平安无事，待伤好之后便偷来一身宦官衣衫，根据安歌提供的消息摸索着去寻找封墨恭和苏青黛。

“没有安歌，我这条命还不知道搭在谁手里。”常白抹了把脸，低头闷道，“主子，我想带安歌离开皇宫。”

封墨恭不以为意：“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好。不过礼金别抱太大期望，我穷。”

“主子为苏姑娘一掷千金的豪气呢？”

“被狗吃了。”

常白翻了翻白眼，不再吭声，靠着软垫闭目养神。封墨恭也拥着苏青黛，轻声哄她小憩了半个时辰，低头看她苍白脸色时，眸子里泛起阵阵心疼。剩下高阳云鸿这孤家寡人，索性谁都不理会，抱着肩仰躺在草席上，睡得好不自在。

子时前，安歌端着清粥素菜下来一趟，又打着手势告诉四人外面很安静，没有人在附近巡逻。四人垫了垫肚子，打起精神后返回佛堂，准备趁夜突出皇宫。

“安歌，你自己想办法出宫，尽快。”常白将一块玉佩塞给安歌，低道，“拿着它去紫阳坊陈记脂粉铺，一定要亲自见到老板娘。到时你就告诉老板娘，是西蜀白家的远房亲戚，要寻一款不红不白的胭脂，之后老板娘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懂了吗？”

安歌有些犹豫，恋恋不舍回头看向佛桌。

“听我说，这里已经不是你熟悉的皇宫，没有太后在，没有人能保护你。你尽快去找老板娘，让她带你走，去安全的地方等我——很快，很快我就回去找你，我保证。”常白冲动地握住安歌的手，信誓旦旦。

高阳云鸿在一旁看着，揶揄地捅了捅封墨恭：“看见没有？常白都跟你学坏了。以前多内敛的一个人啊！现在跟你一样厚脸皮。”

“大哥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好技术，我们这些不主动就要打一辈子光棍的哪比得了？遇上心仪的人还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以后怎么延绵香火？”封墨恭挽住苏青黛腰肢，朝安歌点了下头，笑道，“安歌姑娘就别再踟蹰了，常白连传家宝都给了你，难道你还要他挖出心来证明么？”

安歌低头看向手中玉佩，双靥霎时绯红。

“走吧，再不走主子还得拿我寻开心。”常白最后用力握了一下安歌的手，率先转过身，头也不回朝佛堂外走去。

此去一别，是吉是凶，是生是死，谁都无从判定。

向来冷清的佛堂又恢复寂静，唯有安歌跪在佛前不断祈祷的身影，在烛光的映照下不断跳跃着，证明着此处谁曾来过。

带着惦念离开的常白始终有些心不在焉，封墨恭突然停住脚步时，跟在身后的他猝不及防险些撞到封墨恭背上。松口气后退半步，常白后知后觉地看向前方，陡然倒吸口凉气。

一路专挑人迹罕至的小道摸索前行，四人好不容易才接近宫门，却没想到，宫门口入目尽是密密麻麻的禁军士兵，还有以织绣为首的几位九门精英驻守。之前往来需要严格搜身的流程似是已经被废掉了，四人眼看着一位要出宫的太医被推搡到一旁，挨了十几个士兵的拳打脚踢。

“这么严苛粗暴，他就不怕宫里的人造反吗？”常白怒而低道。

“他不怕。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苏青黛轻叹一声，垂手握住封墨恭腰间佩剑，“杀出去吧。这种人间地狱，多待片刻都会让我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