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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琴师
作者:墨白焰更新时间:2024-12-02 15:14:31

一连阴沉数日的常溯城,这天难得碧空如洗,傍晚时晚霞铺满天际,炽烈如火,红得像是燃烧了九霄苍穹。

嵘王说,这是好兆头,预兆邵氏皇朝大兴。

嵘王的话还未落地,立刻就有善于溜须拍马的门客逢迎补充,说些浮余国兴旺乃是王爷福运笼罩的话等等,听得嵘王眉开眼笑,扬手赏赐金银丝绸无数。门客赶忙跪地高声歌颂主子恩德,满心欢喜溢于言表。

能得嵘王赏赐不难,这位明着食俸禄暗里卖私盐的亲王从不缺钱,也不吝于挥金如土。只不过那些赏赐多半进了王府百谋之首的口袋里,其他门客想分一杯羹万分不易,像今天这般封墨恭不在面前的情况,对其他门客来说简直是难遇机缘。不过好景不长,很快封墨恭便从外面风风火火赶回,俯在嵘王身侧耳语几句。嵘王春风得意,连连点头,一张口又是一笔赏赐,远比先前门客的丰厚。

自然,下面聚集的门客不敢有意见。

谁敢呢?如今这位年纪轻轻的封先生正是嵘王面前红人,又一手张罗起宴请祁南王遗女的宴席,功劳足抵其他门客所有。

“时辰到了,走吧。”终于,腰身肥硕的嵘王慢吞吞站起,脸上挂着年轻人才有的踌躇满志。

祁南王一死,他的权势更加巩固了,若是能争取来祁南王遗留的势力,那么庙堂内外再没有谁比他更加权势滔天——哪怕是龙椅上那位。就算他年岁不小,那又如何呢?他想要的,未必在余下光景中不能得到!

苏青黛见到抱着如此想法的嵘王时,似不经意望向群客之后的封墨恭。他回以浅笑,眉宇温良,丝毫不像为虎作伥的人。

嵘王府的宴席并不像在相府时那样诸多宾客各怀鬼胎,毕竟谁都知道嵘王不似牧左丞,脾气大得很,心也够狠辣,还有个看上去温文尔雅却足以给常溯城来一场暴风骤雨的年轻谋士。出于各种考虑,这一场宴席当真是以说笑闲聊为主,佐以一句句对嵘王虚情假意的颂扬奉承,只有三三两两几句话提到苏青黛,反而是嵘王几次主动与她说话,显出一副长辈才有的关切之情。

尽管,假得很。

笙歌软舞起时,苏青黛借口醒醒酒离席,封墨恭忙于应付一些擅于巴结的宾客,并未注意到她的离开。

事实上苏青黛并未喝醉,她只是讨厌满屋子人的酒肉臭味儿,憎恶那些翻来覆去的假话,想找个没有聒噪的地方好好吹吹风,等待天明时宴席结束。

嵘王府之大,远远超过牧宗瑞的相府,许多院落风景特异别具一格,多多少少勾起了苏青黛游览心思。她选了一条笔直石板路往前走,以便回时容易寻找原路。没想到的是,走着走着,她终归还是把自己给走丢了。

苏青黛发觉低估了自己的特殊能力,只是此时已然追悔晚矣,一场漫步让她走到了寻觅不见人影的偏僻之地,想询问回去路线都做不到。

就在她迷茫看着四周陌生景色时,一阵缥缈琴音传来。有琴声必定有人,她便循着那琴声一路摸索,最终停步在一处破落院外。那院落不大,拱门砖瓦多处年久崩裂,院外一排翠竹笔直高挺,薄纸似的竹叶杂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打理。

琴声是从院中传来的,技法说不上如何高超,但别有一种情绪在其中。

苏青黛走进院中,入眼是同样年久失修的屋子,苔藓斑驳的屋檐下石阶上,一个粗布衣衫的男子正盘膝而坐,膝上横放一把古琴。男子低头弹得入神,并未发觉有人到来,悠长一曲终了后许久未动,就那样看着余颤未止的琴弦发愣,末了一声低低叹息。

“《歌谁》是长曲,连音律大家也很难保证全曲无错,公子记忆和琴技了得。”收起遐思,苏青黛由衷赞叹。

男子微微一愣,茫然抬头往来。

视线甫一相接,苏青黛也是一愣。

弹琴的是个年轻男子,看上去年龄相仿,容貌算不得出众,甚至比不上封墨恭和牧天枢,奇妙的是他那双眼。寻常浮余国人是黑发黑目,这人一头黑发没什么区别,却有一双介于褐色与赤色之间的瞳仁,与浮余国人截然不同。

“公子是色目人?”苏青黛道。

男子显然习惯了这种询问,轻轻摇头:“不是,土生土长的常溯人。外祖母是色目族,到我这里便有了不太一样的眸色。”

“我曾见过色目族人,不如公子这般看着舒服。”信步入院,苏青黛环顾四周。

破墙,破瓦,破屋,一切皆是破的,只有那把琴还算凑合,却也廉价得很。她朝男子轻轻颌首:“不小心迷路,误入公子这里,还请行个方便指路。”

男子放下琴起身,比封墨恭还高出半头的身姿瘦长,倒是和气:“姑娘是从相府来的?”

今晚牧家没有来人,只有苏青黛一个人算是从相府过来的,这问题相当于确定了她的身份。稍作迟疑,她还是点头:“是。”

“那么便是苏姑娘了。”男子笑笑,笑容干净清澈,“出了这院子左拐,顺着最宽一条石板路走到头,然后再右拐过两个院子,之后沿路走下去就能看见前堂。”

“多谢。”苏青黛没急着走,弯下腰勾动琴弦。琴弦清响,她则惋惜:“公子的琴声太沉重,不适合这曲子。”

男子一笑置之,笑容里揉进几分苦涩。

破旧屋中忽然传出一阵虚弱咳声,男子神色一紧,连忙转身奔入。苏青黛听得出那咳声有气无力,病人大概已入膏肓,隐约还有几声啜泣。她想了想,走近屋中。

燃着昏黄油灯的卧房内,男子正坐在床头,肩上靠着一个形容憔悴枯槁的少年,眉目与男子五六分相似。少年唇瓣干裂,双目无神,一只手努力抓住男子衣袖,喃喃道:“哥,我梦见爹和娘了。”

“等你病好了,哥带你去给爹娘烧纸。想来是爹娘想你,所以才入了梦。”男子柔声细语,端起掉碴的杯子给少年喂水。

苏青黛眼神一黯。

久病成医,她看得出,那少年已然时日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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