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淮阳王提出要让玉麟郡主去联姻,以换取对淮阳王府的最大利益时,玉麟郡主曾有过冲动将自己与余熊私定终身的时和盘托出。不料她才提及心有所属便被淮阳王愤怒驳回,根本不允许她有任何主见。
玉麟郡主知道父亲的决定不可违逆,情急之下便让小丫鬟去告知余熊。然而余熊不过是嵘王的外甥罢了,一无官职二无地位,他又有何能力阻拦淮阳王?
那天在宴席之上眼看着太子将亲事接过去,余熊心痛得都要碎了,却也只能忍着,忍着,把所有苦水都吞到肚子里。
“也就是说,计划私奔就你们仓促间做的决定?”封墨恭语气带着几分惋惜,“都说玉麟郡主是个才女,可是依我看,也没聪明到那里去。你若不想嫁入东宫,私下找个机会面圣说明就是,没必要搞得这么严重。如今倒好,就算你们有心向人坦白,承担罪责却是不可避免了。”
封墨恭的话听着刺耳,但没有任何错误,苏青黛和他所想完全相同——邵季城虽然刚愎自用,却是个相当要面子的人,倘若玉麟郡主坦白另有心仪对象,邵季城绝不可能让一个惦念着外人的女子成为太子妃。然而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罪玉麟郡主或者余熊,毕竟,他们根本不了解高高在上的天子,帝王。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苏青黛沉默半晌,而后又道,“帮你布置劫走玉麟郡主假象的人,都是些什么人?是他们怂恿你这么做的?”
余熊缓缓摇头:“不,与他们无关,整件事都是我一手策划的。陈大哥他们都是江湖人,我在铁南郡认识的。当时陈大哥和几位兄弟受了重伤,还被当地官府追捕,我见他们都是有情有义的汉子,一时感动便把他们藏在了我的住处。其实就是举手之劳罢了,他们却把我当成了过命的兄弟,从那之后不管我有什么麻烦,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帮忙,从不计较得失。”
苏青黛望向山头,隐隐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
她轻叹,几近无声:“江湖人最重信义,哪怕只是小恩小惠,他们也会不惜一切来报答。这次,大概就是他们帮你的最后一次了。”
“什么意思?”余熊有些恍惚,没能理解苏青黛的话。
封墨恭忽地在身后拉了下苏青黛,朝她不动声色摇头,苏青黛便不再往下说。
玄天门不是京兆府,从来没有抓人拿赃的习惯,如果没能在那里找到余熊和玉麟郡主,那些有情有义的江湖人士就只有一个结局。很显然,余熊不了解朝廷的残酷、江湖人的任性,否则他必然要衡量一下,这场用数条人命换来的私奔是否值得。
玉麟郡主似是有所恍悟,她呜咽一声,慢慢站起身,回头望向山巅:“四郎,我们回去吧……不管生死,我们总要面对。如果我们真的不被允许在一起,到时候再向圣上求赐一死好了,黄泉路上,终会再聚。”
玉麟郡主的话带着诀别味道,听得余熊更加痛苦。只是他也明白,他们真的没有退路了,这世间,终是容不得他们相爱。
“封先生,请替我带句话给舅舅,就说余熊不孝,连累了他。”余熊释然笑笑,轻轻挽起玉麟郡主的手,十指相扣。
四目凝视,脉脉含情,不竭余力享受着最后的彼此相伴。
“……真是受够了。”
苏青黛不耐烦低道一句,从腰间解下一样东西咚地丢进余熊怀中。余熊手忙脚乱接住,定睛看去,才发现居然是一袋碎银。
“这是信陵公主托我转交的。”苏青黛面无表情,语气刻板,“身无分文也敢私奔,以为焉国都是随便送钱的善人?”
玉麟郡主和余熊面面相觑,全然不理解苏青黛的举动——就算是理解了,也不敢相信,毕竟她是奉皇命来追捕他们的,放了他们不就等于违抗圣命吗?
二人的迟疑让苏青黛愈发不耐烦,皱起眉朝山头扬了扬下颌,冷道:“还不跑,等着更多人追来吗?”
余熊看看苏青黛,又看看封墨恭,满面愕然:“封先生,这……”
“东陵王欠信陵公主和天枢人情,仅此而已。”封墨恭代为作答,一指前方不远处的河流,“过河之后就是焉国境内,玄天门再大的能耐也不敢大肆搜捕,沿着小路走你们还有逃跑的机会。去吧,别枉费了你那些江湖兄弟的一番苦心。”
封墨恭的话终于让余熊放下心,山穷水尽之时这一出柳暗花明,让他和玉麟郡主意外之余更多了几分动容。
“多谢东陵王和封先生成全!”余熊攻手深拜,玉麟郡主也感激行谢礼。
时间紧迫,再多的感谢话不能说个没完,余熊收好钱袋拉着玉麟郡主快步朝河边走去。行至一半,二人又再次回身朝苏青黛和封墨恭行大礼,真挚无比。
望着那两道远去背影,封墨恭懒懒道:“放了他们,你要怎么向宁王解释?”
“来晚一步,没抓到人。”
“怎么看都像是你故意支走符掌使,刻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苏青黛冷着脸:“你不去揭发我就没事。”
“我可是被你强行拖下水的共犯,揭发你不是等于害自己吗?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目送余熊和玉麟郡主身影消失在将至的黎明中,封墨恭感慨道,“原来东陵王是个外冷内热、喜好行侠仗义的人。我一直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七情六欲呢,没想到骨子里这么容易感动。”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对于苏青黛不给好脸色,封墨恭早就习以为常。他负手望向远方,看着晨光初起时被熹微光明笼罩的两国边陲,沉默地不知在想什么。
山头附近一阵响动传来,苏青黛回头看看,皱起眉头:“有人来了。”
“演戏我擅长,就看你的了。”封墨恭也转身望去,原本挂在面上的打趣笑意忽而散去,化作一丝无奈烦扰,“情况有变。演技如何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该怎么说服那位。”
山头走下来那队人马,为首的不是符慎。
而是邵正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