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入太医府任职的医士绝非浪得虚名,只是苏青黛的病非同寻常,纵使这群太医提着脑袋拼了老命,依然没能想出挽救之法。苏青黛倒是能够体谅这些太医,毕竟她的病有多难医治,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但君弈不同。
事实上君弈也能明白,要保住苏青黛这条命绝非易事,否则封墨恭早抢了先机。但他还是按照自己先前所说,当真干脆利落下令,砍了两个太医的脑袋。
不是为了杀鸡儆猴,只是觉得,留之无用。
这世间除了他失去的和即将失去的,其他的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看来东陵王的情况是真的不太好,否则君弈绝对不会冒险邀墨恭入宫。”
已经被反反复复搜查无数遍的牧家内堂里,信陵公主惴惴不安地绕圈踱步,看得牧天枢头晕眼花。他无可奈何起身,拉住信陵公主的手扯到一边,把内堂中心位置让给牵系诸多利害于一身的封墨恭。
前夜,被关押在大理寺数日的牧宗瑞终于得到释放,带着君弈的口信回到家中。
“君丞相说东陵王病重,要封先生入宫一趟去看看她——独自一人前去。”
这就是牧宗瑞重获自由的原因。
与封墨恭有关系的一干人等,君弈早有掌握,他相信牧宗瑞必定有办法找到封墨恭并告知他这个消息。牧宗瑞也的确如他所料,次日清早便通过牧天枢找到了封墨恭,又把信陵公主和曲东楼等人齐聚一堂。
“我不建议封先生入宫,谁知道这是不是君丞相布下的陷阱?如今东陵王被软禁,宁王不得自由,知道内幕又有胆识和能力抗衡君丞相的人就只剩下封先生等江湖侠士,君丞相肯定视你们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呀!”牧宗瑞激动反对,瘦了一圈的脸上还泛着憔悴之色。
曲东楼与牧宗瑞站在同一战线。
“那姓君的擅长布局,上次苏姑娘不就是被他将计就计拉进圈套才遭擒的吗?依我看,还是不要轻信他的话为好。”
封墨恭站在堂中负手而立,已经好半晌没有说话。听了二人的意见,他这才低低开口:“我不认为君弈在说谎。他与青黛之间的关系我没办法解释清楚,我只知道,君弈不会拿青黛的性命开玩笑,他也的确是那种会为了青黛做出不合常理决定的人。他的邀请,我打算接受。”
“这怎么行?!墨恭,你可想好了,那是皇宫,铜墙铁壁、守卫森严的皇宫!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你能一眨眼杀一百个人,还是逃不出啊!”牧天枢挑起,瞪大眼睛高呼。
三个人反对,显然占了大多数。但封墨恭这边也不是没有支持者,至少信陵公主坚定不移支持他入宫去见苏青黛。
“就算她再怎么强势,终归也是个女人吧?她一个人在宫里,病着,还被人软禁着,还要操心外面那么多事,病情不加重才怪!我要是她的话,最希望的就是喜欢的人这时候能来到身边,就算不能带她走,哪怕能和他说两句话也好……”说着说着,信陵公主竟红了眼眶,抽抽搭搭哭泣起来。
论关系,她是与苏青黛最差的一个,然而唯有她与苏青黛同为女人,有着男人不同的感同身受。
牧天枢哄信陵公主时,封墨恭又沉默半晌,而后给出最终回应。
“不管是不是圈套,这一趟邀约我必须去。青黛的病情早就到了不该再劳顿的地步,我担心若是错过这次见面……”封墨恭没有再说下去,堂中的人却都心领神会,明白了他说不出口的后半句话。
纵是没有君弈的强行分离,他们也是时时刻刻面临生离死别的一对儿可怜人。
牧宗瑞是长辈,见的世面到底比一群年轻人要广,很快便放弃自己的意见,转而顺着封墨恭的选择开始出谋划策:“真要入宫,那也得做好两手准备才行。若是普通一趟行走自是最好;假如君丞相布下陷阱,你也该提前想个应对之策。我们这群人不可能被允许同行,帮不上你什么忙,可皇贵妃娘娘不是还在宫里吗?不如明日让小皇子带个话,看看那边能不能想想办法。”
“与皇贵妃娘娘传递消息至少要两天时间,拖这么久才进宫,君弈必定有所察觉。而且,我也等不及两天后才去见青黛了。”封墨恭看向曲东楼,“师兄可愿意再助我一次?”
“你又有什么馊主意?”曲东楼预感不祥。
“是个大大的馊主意,没得选择。”危急情势下,封墨恭竟还笑得出,那份平静令纵横官场数十年的牧宗瑞自叹弗如。他拍了拍曲东楼的佩剑,低道:“君弈如今凭依,无外乎手中紧抓着圣上的生死。如果能利用这次入宫的机会将圣上救出,那么一切阻碍限制就都迎刃而解。”
曲东楼倒吸口气:“你要闯进寝殿救皇帝出来?真是胡闹!”
“从小到大我所做的哪件事,曲师兄不认为是在胡闹?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这么好的机会,浪费未免可惜,所以就这么定了吧。”封墨恭根本不给众人反对的机会,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腰间,一脸纯善无辜,“对了,还得管曲师兄借把好兵器,我总不能空着手去跟人拼命。”
“爱去哪儿借去哪儿借,别跟我伸手!”曲东楼的反对被驳回,一时间气闷,一甩封墨恭的手拂袖而去。
任谁都劝止不住的决定,令场面有些僵硬尴尬。
牧宗瑞无声叹息,摇摇头也自行离开,留下儿子和信陵公主这对儿欢喜冤家,看着封墨恭直发愁。
对视一眼短暂交流后,牧天枢深吸口气,小心翼翼推了下好友:“墨恭,我觉着吧,你师兄说得也没错。你要是有个计划,我们多少能放心些;可你现在连半点儿退路都没打算……”
“哎呀,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信陵公主一把推开牧天枢,揪住封墨恭衣襟怒目而视,“封墨恭,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这真是个圈套,你打算怎么办?”
封墨恭笑笑,轻轻推开信陵公主的手。
“有句话叫做不成功,便成仁。”转身拍了拍好久肩头,封墨恭意味深长问了牧天枢一句话,“如果现在被囚禁的是小苑,而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你愿意为她付出多少?”
牧天枢愣了愣,茫然地看向信陵公主。
显然,封墨恭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在把那抹决绝笑意刻印在二人脑海中时,他自己已经给出了答案。
“倘若青黛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宁愿守着她尸骨,死在她身边,而不是远在安全的角落里哀叹生死别离。我……只想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