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得知自己身为血魔弟子身份泄露后,苏青黛总觉得坐等不是办法,仅有的几个时辰休息里辗转反侧,根本不能入睡。天不亮去找苍术,敲过门却无人回应,她便知师兄还在因某些事生她的气,只能黯然离开。
江湖上的事,钟姑了解不多,君弈更是全然不懂。她能与之商量的人,掰着手指数来数去,眼下也就只有封墨恭和高阳云鸿两兄弟。只是她与高阳云鸿不过一面之缘,又已经多年未见,哪里能厚着脸皮去烦扰?可她一想到信陵公主当众请婚的场景,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烦躁,更不愿去找封墨恭。
烦来烦去,苏青黛便荒废了整个早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找苍术谈谈,却又被不请自来的“稀客”半路阻断。
“遥华?他不是久居东宫的香师么?来找我做什么?”听得钟姑禀告,苏青黛满心不解。
封墨恭看上去像是早有预料:“遥华当初是以香师身份入的东宫,实际上是太子最信赖的谋士,这个我应该跟你提起过。太子对这位谋士宝贝得很,平日里极少让他在人前露面,他突然主动找上门求见,大概与昨天那些要杀我们的江湖人士有关。”
“他为太子出谋划策我知道,但并没有人告诉过我,他与江湖中人还有联系。”苏青黛本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却忍不住故意找封墨恭茬的冲动,一开口又是生硬语气,不悦神情。
“好好好,是我错。”封墨恭大大方方揽过罪名,“我也是不久前才查清楚遥华底细,这些情报,恰好就是你的云少侠提供的。”
习惯早起的高阳云鸿正在一旁喝早茶,听到弟弟提及自己名字,立刻竖起耳朵,一副邀功表情:“嗯,是我亲自去查的结果。遥华这名字显然不是正常姓名,更像是一个赐名,加上他善于调制熏香这点,我便想到了一个江湖门派,凌香宫。我托了位故人去凌香宫查了查,还真就应了我的推测——遥华的确出身凌香宫,并且是凌香宫十师之一。”
凌香宫这名字,很多江湖人士并不知晓,毕竟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不过对于了解中州历史的人而言,这个名字代表着沉重的历史积淀,也象征着身在江湖却与庙堂最为接近的一股势力。
大概在四五年前,熟稔中州风云变幻、千年历史的苍术还曾对苏青黛感慨过,一个门派能做到凌香宫这地步,才是真正的成功。
“凌香宫创建至今已有数百年,几乎每一代的宫主都与中州各国后妃有密切往来,通过无形的渗透于操控来左右时局,什么时候轮到十师之一来干涉朝政了?十师不是——”
话说一半,苏青黛陡然顿住。她看向封墨恭,果然见他正带着揶揄笑容看自己。
苏青黛沉下脸色转开视线。
原本很平常的话题,就因着有他在场,无端多了几分暧昧味道。苏青黛别扭了半晌,而后硬着头皮继续道:“师兄曾对我说过,凌香宫十师是宫主从小豢养的男宠,个个容貌精致、善于逢迎。就是这些看似卑贱的男宠,往往成为凌香宫宫主控制各国后妃的利器。如果遥华是十师之一,那么他最可能在的地方是嫔妃处才对,怎么跑到了东宫?”
“遥华与太子是如何结识的,为什么远离凌香宫为太子出谋划策,这些暂时不清楚。”封墨恭看了眼等着回复的钟姑,唇边漫起一抹笑意,“有什么问题还是之后再聊吧,让客人等我们太久不太好看。”
“我们?”苏青黛高挑眉梢,余音拖长。
“难道你要独自去应付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人?”封墨恭胸有成竹,举步走到苏青黛身侧与她并肩,“以后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你不擅长与人斡旋——冷着脸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可谈不成事情,要学我这样八面玲珑才行。”
苏青黛余光瞥了眼直撇嘴的高阳云鸿,强忍住把封墨恭骂个狗血淋头的冲动,生硬地点了下头。
诚如封墨恭所言,她能辨明人心,看得透大多数阴谋诡计,论与人周旋的技巧,她却远远不如他。封墨恭深谙进退尺度,善于不动声色化解矛盾,这是她那副臭脾气无法做到的。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乱说,不然我让团子咬烂你的嘴!”苏青黛为避免他再胡言乱语,适时地发出警告。
然而她低估了封墨恭脸皮的厚度。
“随便咬,但是最好换成你,免得团子辛苦。”封墨恭一本正经耍流氓。
高阳云鸿惊叹弟弟居然比自己更不要脸时,苏青黛已经决绝地大步朝院外走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遥华获准进入宅中,迎面看到苏青黛身边还有个封墨恭时,有那么一瞬神色惊讶。不过很快他便遮掩过去,朝着苏青黛拱手行礼,温文尔雅,落落大方。苏青黛还礼,并无寒暄,引遥华入内堂。封墨恭选了处距离苏青黛很近的位置坐下。
“在下今日前来,是想为一个失误来向东陵王道歉。”遥华开门见山,颇为符合苏青黛风格。
有封墨恭先前提醒,苏青黛已然隐约猜到他目的,出于礼貌还是保持缄默,等待遥华自己开口。
遥华明白她意思,十分直率地坦言道:“先前在下曾对东陵王另一个身份做过推测,无意中告知了太子殿下。某日太子殿下与一众皇子胡闹,又不小心把这个消息泄露了出去。在下对江湖纷争不是特别了解,却也知道这个消息一旦走漏,或许会给东陵王带来不必要的困扰,所以特来道歉,希望能够尽可能弥补犯下的错误。”
苏青黛的身份泄露,招来的岂止困扰这么简单?她才不相信遥华是个瞎子,会对院中地面上尚未来得及处理的一滩滩血迹视而不见。
不过既然他选择装瞎,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秘密既然已经泄露,就再没有弥补的可能了。阁下若是来道歉避祸的,这件事我已经知晓,并且不打算追究责任,那些漂亮话还是免了,不对我胃口。”刚刚坐下片刻的苏青黛起身,俨然打算下逐客令。
“弥补一词在下用得不太妥当,但在下的确有重要消息提醒封先生。这件事,恐怕关乎封先生性命,还是谨慎些好。”
身份被泄露的是她,为什么弥补也好、提醒也罢,却是对封墨恭呢?
苏青黛本想甩给遥华一个脸色再干脆拒绝,然而脱口说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话。
“是有谁要对他不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