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恭脾气好是出了名的,相处两年余,牧天枢从未见过他对谁沉过脸色。忽然之间看到他那副表情,而且还是面对苏青黛,牧天枢一时慌乱了手脚:“这是怎么了?墨恭,你生气啦?”
苏青黛并不畏惧他近乎责备的冷言冷语,倒了杯酒浅饮一口,漫不经心道:“他是在为表兄鸣不平。”
“我有什么不平的?哦,你说得罪人的事啊?倒也没什么,之后我挨个解释清楚不就行了么?行了墨恭,没多大的事,我刚才就是逗青黛玩呢,又没真生气。你瞅瞅你,还当真了!”牧天枢笑嘻嘻勾住牧天枢肩膀劝着。
封墨恭皱眉看他一眼,颇有几分恨其不争的味道。
倘若苏青黛只是言语冒犯,那么之后牧天枢到各家低头道歉求得原谅,让牧家不背这黑锅并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她会局限于言语威胁这么简单吗?
如今整个常溯城谁不知道她苏青黛与牧家关系好,她有什么举动,又有几个人不认为与牧家有关?还有句话封墨恭没说,但不代表他没有想到——苏青黛极力让人误解他们二人的关系,恐怕是打算让他和嵘王也一起背这口大黑锅了。
他所思所想,苏青黛了然于心。然而她没有给封墨恭什么解释,却算是对牧天枢有了个交代。
“表兄明天起就不要再往我这边来了。对外面,就说我言语不当惹恼了你的朋友,你已经决定与我不再往来;对舅公,你可以坦诚相告,再在家中安分一段时间,舅公见你不再与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勾肩搭背四处交游,想来只有赞赏不会苛责。”
牧天枢挠头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只要说一句不再与她来往,那今晚所有状况就都可以撇清了,还能让家中老子高兴,何乐而不为?
“可是……那以后我真不能来找你了啊?”牧天枢竟有几分不舍遗憾。
苏青黛无声笑笑,眉眼微垂:“不与我扯上关系最好。”
“天枢,去外面等我。我跟苏姑娘有几句话要说,说完我跟你一起走。”
封墨恭把牧天枢打发到外面,而后从苏青黛手中拿过剩余半杯酒一饮而尽。他眉头稍稍纾解,表情仍残余三分严肃:“都城谋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虽然草包居多,但也有真正精明的人。你想扰乱常溯城这滩看似死水实则暗流汹涌的泥潭,无异于引火烧身。”
“死局,当破而后立。”她淡道。
“破局之后,你能收场?”
“我要的是一个真相,不是帮谁维护四平八稳的局面。”
这番话放到外面说,定然要被奏到天子面前说她大逆不道企图祸国殃民。封墨恭一时半会儿还摸不到她胆量底线,只能一声轻叹:“没想到你和祁南王父女情深至如此地步。我阻拦不了你,也没资格阻拦,但牵扯到嵘王府的话,我不会任你为所欲为。”
“不牵扯到嵘王府,你就不会阻拦吗?”苏青黛转身,衣衫掀起半缕香风。
二人对话到此为止,没有任何后续,彼此心照不宣。
牧天枢在外面等得焦躁,而事实上到封墨恭出来也不过几句话的时间。迎上前紧跟着好友,牧天枢掩饰不住满脸担忧:“墨恭,你给我分析分析,青黛说那些话什么意思啊?”
“奇了怪了,你居然会在意她说的话,你不是向来对权势纷争不感兴趣吗?”
牧天枢眼神嫌弃:“你搞错了吧?我是问你,青黛不让我再去找她那些话是怎么回事!”
封墨恭微微一愣,旋即苦笑:“是我想多了,你牧大公子心里除了女人,哪里还装得下其他事情?”
“胡扯!”牧天枢愤愤抗议,“除了女人,我不也总是挂念你这好兄弟吗?哪次有好吃的好玩的我没想着你?你个没良心的!”
仔细想想,倒真是冤枉了他。封墨恭夜色中长长舒口气,淡淡望着巷口被风卷起的枯叶:“天枢,这件事我建议你听她的。苏姑娘不是普通人物,她想在常溯城掀起风雨,难料会有多大。牧左丞这大半生处处小心谨慎才攒下这副家业,为你前程更是操劳大半辈子,你都这么大了,该学会替牧左丞分忧了。”
“那你是不建议我再去找她喽?”牧天枢的表情里多了几分为难矛盾,低着头一脸苦相,“可是……可她是我表妹啊,她一个人在外面,我哪放心得下?你看,她还知道替我着想呢,要是我听她的话跟她断绝关系,她有什么困难我都不帮忙,那我还是人吗?”
封墨恭哑然失笑,无可奈何。
认识这么久了,他还不了解这位对女人用尽心思的纨绔子吗?牧天枢会这么在意苏青黛,显然是动了心。不过那只不服管的野凤凰,绝对不是牧天枢这种单纯的膏粱子弟能够驾驭的,过于用情的结果只会是遍体鳞伤后竹篮打水,万事皆空。
“不该管的事情,你少管,她身边有的是比你能耐的人。不然你以为,这么一大屋子宴席是谁准备的?她自己一个人吗?”拍了拍好友肩头,封墨恭转向巷口另一侧,“去找你那群狐朋狗友吧,我找家店垫垫肚子去。”
牧天枢整颗心里放不下其他事情,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循着不时传来的阵阵哄笑声追去。
不欢而散的一夜,在常溯城一群千金公子们抱怨声中流逝。牧天枢按照苏青黛和封墨恭的建议在家老老实实憋了三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无聊透顶,但换来牧宗瑞破天荒三五次夸奖,心里美滋滋的更胜与狐朋狗友游玩,神奇般地生出了想要好好做一番事业的念头。
只可惜这念头还未成型,此起彼伏汹涌而来的一波又一波流言蜚语,让他刚刚安稳的心念又躁动起来。
市井街巷,歌楼舞坊,有关苏青黛的各种传言忽然盛行。
有人说,她为复仇归来,拉拢权臣高官,恫吓门阀商贾,宴席之上高傲自大口出狂言,私下里坏事做尽,又是一位女嵘王。有人说,她敢如此猖狂得益于圣上纵容,恃宠而骄。
为什么纵容?
一说圣上感念祁南王相伴数十年征战沙场的情谊。
另一说则是,祁南王的死与圣上有关,种种纵容优待,不过是在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