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只有身份但无名号的封墨恭不同，高阳云鸿可是实实在在的君子楼少主之一，他要回君子楼名正言顺。再说苏青黛并不讨厌这个爽朗直率如贴心兄长似的男人。

“一起走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苏青黛看向缩在高阳云鸿身侧有些拘谨的女子，好奇道，“这位是……？”

高阳云鸿把女子推到身前，笑道：“昨天在街上遇到的老朋友，好多年不见了，她叫甄……哎，你叫什么来着？”

女子脸色微红，低着头小声道：“甄溪，我叫甄溪。”

“哦对，甄溪，挺好记的。”高阳云鸿打了个哈哈，又道，“她原来是跟小门派混的，这两年门派气运不怎么好，她师父两个月前仙逝了，所以来常溯城碰碰运气，想找份营生或者再找个门派投身。我见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所以想一起带回君子楼问问师父，看她能不能留在那边。”

那女子身轻音柔，怎么看也不像是习武之人。封墨恭眉梢一挑，抨击起自家兄长毫不客气：“师兄这是第几次往楼中带姑娘了？前几次被师父骂得狗血淋头，还没长记性？”

“我这叫助人为乐，懂吗？”高阳云鸿反驳回去，而后又朝苏青黛笑笑，“反正这两日就要启程，苏姑娘可否让她暂住两天？她无父无母，在这常溯城内举目无亲，身上带的盘缠又不多，所以……”

不等高阳云鸿话音落地，苏青黛便大方一点头：“客房多得是，只是要劳烦这位姑娘自己收拾一下。不过此行去君子楼需要疾行，路上颠簸辛苦，恐怕这位姑娘要吃不消。”

“没关系，我能坚持！”甄溪像是害怕被丢下一样，赶忙提高音量道，“我以前也经常跟师父在外面跑，不怕苦不怕累，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保证！”

莫名的执着难免令人觉得奇怪，不过苏青黛看到甄溪偷偷望向高阳云鸿的脉脉眼神，也就大概明白了什么。她不动声色拱了下封墨恭，朝甄溪友善一点头：“既然如此，甄姑娘就准备准备路上用的东西吧，有什么需要我会尽量帮忙。”

“多谢东陵王。”甄溪对着苏青黛躬身拜谢，动作一丝不苟，看样子是个很认真的人。

途中多带一个人不会有多大影响，是而苏青黛和封墨恭仍照计划行事，经过一整天时间准备好，在第三天天不亮时启程上路。

去往君子楼求援的举动是对是错，这趟南行的结果是喜是忧，此时无法预料。不过苏青黛还是放心更多一些，毕竟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是连君子楼楼主都格外青睐，总想把一身本领倾囊相授的最疼爱弟子。而这件事也让苏青黛隐约有了几分感觉，和封墨恭在一起，许多事情的确省心省力，顺畅许多。

去向君子楼的路程不长却颇费周折，跋山涉水之外，还要翻山越岭深入有着十万大山之称的丰州。吃苦苏青黛是不怕的，就连那看起来细皮嫩肉的甄溪也没喊过一声累，但涉水与深入满是鸟兽虫的密林，于苏青黛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毕竟她不会游水。

毕竟她对渡河还残留着几分抵触。

焉国古墓之下，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冰冷河水刺骨又可怖，她和封墨恭险些丧命，每每回忆起那段经历她总要感觉头皮发麻，脊背寒气森森。于是，她愈发不喜欢河水，愈发不喜欢渡河了。

“傍晚时会有艄公划船送我们过河，又不是让你跳下河水游过去，不用怕。”封墨恭站在破落渡口，轻轻挽起苏青黛的手。

她的喜怒哀乐，他都懂，为什么她站在渡口前一言不发，他只需一眼掠过便看得清楚明白。

苏青黛轻叹口气：“倒也说不上怕，只是不喜欢水罢了。”

“当初君子楼选址时，为了图个清静，祖师爷特地选了这么个不容易抵达的地方修筑。这一路上大河小溪、山川丘陵数都数不清，没有哪一处是平坦大路，你要是这么在意，这一程出行会很累。”轻吻下整齐绾起的秀发，封墨恭全然不在意身后还有两个人在。

“这登徒子，好的不学，偏要学人家花言巧语哄骗姑娘。”高阳云鸿抱肩而立忿忿不平。

甄溪看看高阳云鸿，再看看封墨恭，掩口一声轻笑：“我却觉得封先生和高阳大侠颇有几分相似呢。”

“像归像，毕竟是一个爹妈生的，但骨子里就大不相同了。你看他一本正经，我整天不着调似的，可说起来总觉得我才是比较保守更懂得情痴那个。”高阳云鸿漫不经心踢着芦苇道。

几步外，封墨恭和苏青黛并肩而立，十指紧扣，好一副神仙眷侣般的美景。

甄溪看着那二人背影微微失神，好半晌才低声喃喃：“莫非……高阳大侠也喜欢那位东陵王？这一路上，高阳大侠总是看着她，便是与我说话时，目光也都落在东陵王身上。”

高阳云鸿一愣，歪头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

他歉意苦笑：“瞧我这出息……抱歉，让你见笑了。其实我的确挺喜欢苏姑娘，可这种事不是一厢情愿就能成的，既然她已经选择云深，那我也只能一边看着，长舌妇一样碎嘴抱怨了。”

甄溪表情一黯，望着芦苇荡的眼神有些空洞：“真羡慕高阳大侠，遇上这么悲伤的事情还能笑得出来。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可那个人却心有所属，我一定会很难过，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再露出笑容。”

“那要看对方是什么人。如果是个能够让自己尊重、认可的人，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就此放手——就好比云深，因为我这当兄长的知道，无论哪一方面他都很出色，所以我到现在也没有与他争抢苏姑娘的念头。不管怎么说，能让苏姑娘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高阳云鸿的笑容，在夕阳拉长的余晖里似乎减淡了几分。当河面上吹起日落时分的潮湿凉风时，他的笑容被那风吹得一丝不剩，迎着晚夏换为一副认真神情。

“但是啊，如果有一天云深做了什么事，让我觉得他不再配得上苏姑娘……那么，我一定尽我所能取代他，成为能够让苏姑娘幸福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