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恭正与常白研究,那头在船上不安踏地的汗血宝马会不会晕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苏青黛脸色泛起苍白。
药在他那里,苏青黛又不愿主动索要,抱着侥幸心理进入舱内坐下,希望稳稳当当能糊弄过这一关。
楼船行驶约有一半路程,一片大雾不期而至,被甩在后面的渡口已然看不见半点。封墨恭与常白讨论半天也没个结果,回身想要问问苏青黛想法,这才发现船头空无一人。他正想进舱内寻找苏青黛,却蓦地听见常白一声低语。
“主子,有条船正在靠近。”
“秦沛书说这湖郡府管着,渡口只停官船,湖上不该有其他船才对。你确定没看错?”封墨恭快步走到船头,搭目望去,果然见浓雾中一片影影绰绰靠近,看轮廓也是一艘楼船,对比之下船体只大不小。深吸口气,封墨恭隐隐感觉不详:“常白,你去舱内陪苏姑娘,我再看看情况。”
常白稍作犹豫,而后转身钻进船舱。封墨恭就站在船头紧盯那片深色影子,看它一尺一尺靠近,轮廓愈发清晰,最终确定那的确是另一条楼船。
一艘与他们所乘楼船形制相同,但明显更大一号的楼船。
两船相对而行,很快就冲破浓雾面对面,船上情况能够看得七七八八。封墨恭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负手站在船头的人,一身劲装武者打扮,眉目看上去冷酷严肃。在那人身后还有十余个提刀指地的蒙面人,衣着武器也是统一的,每个人的表情里都藏着肃杀局决绝。
“这可糟了。”封墨恭自言自语嘟囔一声,慢慢后退。
在船舱休息的苏青黛,一看见常白面色凝重走进就知道有情况发生,不顾劝阻起身走到外面时,对面的楼船已经能够清清楚楚看到。常白一眼望去,脸色又沉下三分:“与上次那死士一样装束。”
“同一批人么?这才是真正的阴魂不散。”封墨恭看着苏青黛,目光明灭不定,“苏姑娘打算怎么办?对方人多势众,又都是不怕拼命的死士……现在跳湖还来得及,就怕苏姑娘不会凫水。”
久居山中的苏青黛的确是个旱鸭子。不过她并不考虑逃跑,袖中短刀干脆利落握紧出鞘,在常白佩刀上叮地一撞。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你能不能活命,那要看你这护卫是几品高手了。”
话罢,苏青黛走上船头,迎着楼船接近卷起的湖风傲立,裙角随风猎猎飞卷。
“是稳妥些直接下杀手,还是留活口问个明白?”常白抖下刀柄,略略有几分犹豫。
“既是死士,手下留情没什么意义,尸骨可不会老老实实告诉你幕后主使是谁。放手杀吧,别太血腥就行,之后郡府肯定要上来查证。”封墨恭一扬手,视线朝苏青黛背影望去,杀戮前仍谈笑风生,“多拿几个人头,别让她小瞧了。”
常白点头领命,快步走到船头与苏青黛并肩站立,甚至比她更往前半步——同行前来东陵郡的目的,本就是护她安全。尽管这并非常白本意,但他从不会违逆封墨恭的命令。
楼船船头呈梭型,船身还有一定距离时船头已经快要相接。尚有一丈远的距离,对面楼船负手而立的中年男人眸中精光暴涨,沉着一挥手,高喝:“杀!”
随着命令发出,站在他身后的十几个衣着统一的死士齐齐出动,踏着船头凌空跃起,直奔苏青黛三人所在楼船。那些人转眼就到了船上,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行动之敏捷有若豹子。
常白率先出手迎敌,一把宽背刀于风中、水花中、眼花缭乱的身影中狂舞,刀起刀落尽是大开大阖的攻势,仿佛根本不曾考虑防卫。相比之下,苏青黛的身形娇小许多,那把短刀在一片刀光中倍显渺小可笑。
只是,与她交上手的死士,没一个笑得出来。
练刀到一定境界,刀法便要分为两个路数,一路是形刀,一路是意刀。形刀流注重招式路数,个中高手往往能凭借出其不意的招式制敌于巧;意刀流练的是气,凭依内力以及人刀合一的默契,招式或许陈旧,却能一招定胜负。传说,意刀流练至登峰造极的程度,甚至会出现肉眼可见的凛冽刀气。
霸烈如常白的刀法,是十分明显的形刀流,敏捷迅猛滴水不漏,令人望而生畏。
苏青黛却是彻头彻尾的意刀流,没什么花俏招式,看上去动作也不是很快,只那么一把不起眼的短刀游走敌人之间,偏偏在内力的加持下力有万钧。她一刀下去,便是身材魁梧如山的壮汉也无力抵挡,砍瓜切菜般摧枯拉朽。
同是练刀的,苏青黛和常白之间有种无声的默契。他的刀法刁钻凌厉防不胜防,刀光华丽如天罗地网;她的刀法简单干净,刀光只一瞬,招招夺命。
不过转眼之间,已然毙敌七八。
大概事先没有想到击杀对象竟是如此难以应付的人物,死士们在最初一阵惨烈拼杀后流露出退怯之意。似是首领的中年男人始终站在对面楼船上观望,见己方折损大半,他眉头一沉,蓦地发出一声如雷鸣般震耳怒吼,足尖一踏船板,健硕身影凌空跃来。
风中,他左臂从腰间抡出,一把薄刃环首刀割风裂雾,寒光刺目。他的右臂却纹丝不动,只有衣袖被风吹起,黑洞洞一片。
“独臂也敢来?”弥漫死亡味道的雾气中,常白轻蔑冷笑。
中年男人眉间掠过一丝阴冷,大概独臂二字触了他的忌讳。然而他没有去攻击出言不逊的常白,而是坚定地将刀光挥向苏青黛。
这人地位较高,刀法也胜过那些统一训练的死士,无论从速度还是气势来说都可列入三品高手。苏青黛多了几分认真,手中短刀倒持护在身前,双眼死死盯住对手动作,准备随时送上致命反击。
距离越近,越容易发现敌人的破绽。就在她捕捉到极其难得的机会,打算迅速反攻一刀定胜负的刹那,手腕忽然被人按住。
刀光袭来时,是封墨恭阻拦了她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