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失神后,苏青黛猛地推了封墨恭一把:“罗里啰嗦没完没了,君子楼的人都这么不干脆吗?转过身去——我向你保证就是,别再耽误时间。”
用固执换来的回答,封墨恭还算是满意,点点头转过身,闭上眼开始感受来自苏青黛掌心的那股磅礴内力。
她的掌心微凉,内力却是一股相当充沛的热流。当那股热流源源不断输入封墨恭体内,为他紊乱的气脉疏导至各处穴位时,那种舒适的感觉就像躺在初夏的碧绿草地上,沐浴着暖而不烈的阳光,令人沉醉微醺。
封墨恭的唇角微微翘起,勾勒出的弧度温柔祥和。
待气息引导完毕,苏青黛收回手。见封墨恭一动不动也不转身,她绕到他身前,看到他面上的笑容万分不解:“你笑什么?”
封墨恭睁开眼,眸光明亮,笑意更深:“不知道。就是想笑。”
“脑子有病。”苏青黛一脸嫌弃走开,随手指了指另一侧墙壁,“干活。”
封墨恭应了一声,转转手腕、甩甩手臂,浑身力量已然恢复七八分。他走到墙壁旁一寸寸搜索,似不经意问道:“你在凉山师从血魔有多少年了?”
“刚生下来没多久就被送到了凉山。多少年你自己算。”苏青黛没好气道。
“那么早?当初祁南王为什么要把你送去那里?治病的话,不是留在都城更好吗?”
苏青黛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语气中不易察觉地揉进了几缕冷然:“送我去凉山的不是他,是我娘。父亲从没考虑过我留在都城是否能得到更好医治,甚至娘亲提出带我去凉山时他还一度反对。要不是娘亲坚持,我大概只能在阳间匆匆走上一趟,根本没机会接触人世。”
听苏青黛的意思,好像从一开始祁南王就没打算给自己唯一的女儿治病,难道他根本不在乎女儿的死活?然而封墨恭之前特地调查过,当年襄郡主诞下苏青黛时,祁南王还曾抱着女儿大笑不止,看表情对女儿煞是喜爱,总不至于因为一个心疾就将疼爱变成了厌弃。
但有一件事,封墨恭是知道的。
之所以苏青黛的存在在此之前鲜为人知,是因为淮南王刻意抹消了曾与襄郡主育有一女的痕迹,就连那位给苏青黛接生的产婆也被告知女婴因病早夭,被强迫收下重金并保证再不提起,避免触怒祁南王。另外一些知晓襄郡主生下女儿的人,或是同样被警告封口,或是出了某些“意外”。
总之,那年一个小生命的诞生,在某人的刻意干涉下,成了被尘封掩藏的往事。
“我原本以为,祁南王把你隐藏起来是不希望你受到打扰,又或者不愿谁提起徒惹心痛,没想到……难怪很少听你提起他。如今我才明白,为什么你回来是为追寻害死襄郡主的凶手,而不是为追查祁南王府的血案。”
祁南王府,于苏青黛而言不过是一户与她无关的王侯之家罢了,生,或死,与她何干?只因怀疑这一场血案或许与襄郡主毫无征兆被杀害有关,她不愿放弃任何一个细微可能才下凉山入都城,竭尽全力寻找真相。
封墨恭检查过墙壁未发现异样,又去翻动成堆的墓葬,无意中撞到一只青铜鼎。那一撞有些重,他本能回身想要扶住青铜鼎,然而那鼎并未如他预料那般晃动倾斜,仍纹丝不动立在地面。
“鼎,鼎有问题。”封墨恭赶忙叫来苏青黛,抓住鼎口施加压力。鼎仍旧未动,他弯腰检查过青铜鼎的四只脚和地面,而后起身看向苏青黛:“地面上有摩擦的痕迹,很浅。”
苏青黛闻言蹲下,细细查看地面。
果然如封墨恭所说,整块石板为基的地面上留有三道非常浅淡的弧形摩擦痕迹。这三道摩擦痕迹源自青铜鼎三只脚,看起来是以第四只脚为圆点划出的弧线,在转动不到一周的地方戛然而止。
“去看看其他几只鼎。”苏青黛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相邻的青铜鼎旁。
将八只青铜鼎逐一排查过后,二人最终发现,这八只青铜鼎都有一脚与地面相连接,经由轴之类的东西固定在某点上,可以转动但不能移位:鼎周围都有转动摩擦的痕迹,每一只鼎转动的方向和角度不尽相同。
“这些鼎有没有可能是机关的一部分?”苏青黛凝眉沉思。
封墨恭拍了拍最近的鼎,淡然一笑:“试试便知。”
同样是善于观察的人,两个人配合起来十分默契。封墨恭用力推动青铜鼎,苏青黛盯着地面痕迹指挥他该朝哪个方向推动、停止在哪一处正好,很快就将七只青铜鼎挪至不同角度。
“这是最后一个了。”拍了拍仅剩的青铜鼎,封墨恭深吸口气,平静地与苏青黛对视,“倘若真是机关,接下来要出现的可能是生门,也可能是一大堆无从躲避的致命暗器,准备好了吗?”
苏青黛轻轻一点头。
封墨恭手臂加力,一点点推动青铜鼎,沉重的鼎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吱声响,有些刺耳。
终于,青铜鼎停留在摩擦痕迹终止的位置上。
“你听。”封墨恭闭上眼侧耳细听,轻道,“有机括转动的声音……”
苏青黛屏气凝神,紧盯墙壁下部,手中紧紧握着已然只剩下柄部的短刀。
忽地,地面轰地一沉。
经历过从地面掉落封洞的过程,苏青黛对突如其来的下沉格外紧张,双手死死抓住青铜鼎边沿。
这一震,地面下降足有一尺,与墙壁之间距离加大。而这并不是最终的结果——在第一次沉陷过去之后,很快地,地面又接连下沉四次,总计五次。这五次下沉令墙壁与地面之间出现约五尺左右的巨大缝隙,足以容纳一个孩子直身而立。
下沉彻底停止,凝固了时间一般的安静持续半晌,被一声闷响打破。
苏青黛和封墨恭齐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先前出现血迹的地方,突兀地多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