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穿成这样去赴宴?”
“不然还能怎么样?”
“你是女王爷,不是女侠,能不能有点儿女人味儿——你把茶杯放下,君子动口不动手。”
啪嚓,啪嚓,啪嚓。
晌午过后,邵正则提前到苏青黛宅中准备带她入宫,结果还没进门就听到吵闹声传来,听得人直心疼那三只不幸殒命的茶杯。
邵正则在门口稍作停留,而后换上和煦笑容,大步走进门内。
“宁王来得正好,快来一起劝她。”抬头看见邵正则走进,封墨恭踩着一地茶杯碎片远离苏青黛,满眼无奈,“明知今晚宴席隆重,特地给她准备好了衣裙首饰胭脂水粉,可她就是不肯穿,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身糟布套在身上。就这副模样跑去宫里,谁信她是东陵王?”
“封墨恭,你废话说完没有?”院中,苏青黛恨恨瞪着他,脸色竟有几分绯红。
邵正则打量苏青黛一番,并不觉有什么不妥:“东陵王这身衣裙雅而不素,简而不俗,作为赴宴着装并无问题。封先生是不是见太多喜欢艳丽盛装的富家千金,眼光过高了些?”
“那些大红大紫的衣衫,我也不喜欢,宁王就别趁机嘲讽我了。”封墨恭带着笑轻描淡写一句,令得邵正则好半晌无言以对。
他倒不是如何讨厌封墨恭,又或者故意嘲笑他品位低俗,只是看苏青黛好像不怎么认同封墨恭的看法,所以才随声附和,顺便带了这么一句。没想到封墨恭一反驳,倒显得他心胸狭窄,似是在故意讥讽。
“好了,别闹行不行?去把衣服换了,胭脂水粉再补一些,听我的准没错。”封墨恭不再理会邵正则,推着苏青黛往她卧房赶,“宁王已经来了,再磨蹭小心迟到。我去帮你取披风,晚上风硬,别再稀里糊涂着凉,又得我没日没夜伺候。”
苏青黛返回卧房,封墨恭也不知所踪,留下邵正则尴尬地站在原地,越品越不对味儿——封墨恭那些话,只有与苏青黛关系极其密切的人才说得出口。他只听说苏青黛与君弈交情匪浅,怎么看嵘王府这位在哪里都很出风头的谋士,好像比君弈与她的关系更加亲近呢?
“王爷,那封墨恭是嵘王府的人,东陵王与他如此亲密,该不会和嵘王私下也有往来吧?”随行的宦官小声道。
“别乱猜想。东陵王一个女子,有些话乱说不得。”邵正则呵斥一句,而后定定望着苏青黛离去方向。
嵘王目空一切,妄自尊大,许多年来作奸犯科的事也没少干,聪明些的人都知道要与嵘王保持距离。苏青黛可谓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如此明目张胆与嵘王府的谋士往来密切,甚至……甚至到了时常独处的地步,她就没想过会给自己惹一身麻烦吗?
还是说,她明知如此,却故意为之?
被推推搡搡赶回房间的苏青黛可没心思算计这些,她看着一大早封墨恭送来的崭新衣裙紧拧眉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穿出门去。
事实上封墨恭送来这套衣裙无论是从式样还是颜色上看,都要比她自己选这身更精致惹眼,只是除了那套红裙之外,她从不曾尝试这种张扬的亮丽颜色,更没试过……这种于她而言过于暴露的坦胸款式。
门外,忽而传来封墨恭懒洋洋嗓音,仿佛隔着墙壁也能看见她犹豫神情:“爵位有了,风头你也出了,事到如今还像刚到常溯城时那样低调不太好吧?知道你对这些不怎么敏感,所以我才精挑细选为你定做了这身当下最流行的锦鸳烟罗裙。想凸显自己的存在,那就什么都别想,痛痛快快穿上。”
那样露着脖子与胸脯,颜色如同胭脂一样的裙子,居然是所谓的流行款式?
常溯城的姑娘们真的不会觉得尴尬,不会感觉脖子发凉吗?
从来不愿去凑流行热闹的苏青黛有些难以接受,但她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换上那套烟罗裙。窸窸窣窣鼓捣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把那身系带琐碎的长裙穿好,苏青黛低着头默不作声拉开房门。
“……差点儿没人出来。”封墨恭看着她愣了一下,旋即笑着开起玩笑。
苏青黛二话不说,一拳朝他胸口捶去,他只是随意一晃便轻松躲开。
“好了,不跟你闹。”举起双手示弱后,封墨恭端详她脸庞,露出不满意之色,“刚才不是让你多涂抹些胭脂水粉么?怎么还这么清淡?你是打算让这张脸被艳丽衣衫彻底打压?”
换身衣衫已经很不耐烦的苏青黛蹙眉:“有完没完了?你个大男人怎么非要揪着这点小细节?”
“连细节都做不好,还谈什么大事?”封墨恭反问,伸手一推,把苏青黛推回房中。他侧过身挤进房内,轻车熟路翻出一堆苏青黛几乎不用的脂粉,挑选几样在手中掂了掂,又朝苏青黛一样下颌:“去那边坐下,我帮你补补。”
苏青黛一脸嫌弃神色毫不遮掩:“敢说你连涂脂抹粉都会,信不信我踢你出去?”
“跟天枢混了这么久,我最大收获就是学会了怎么讨好女人——当然,绝大多数情况是不需要我去讨好谁的,这世上需要我讨好,而我又愿意低头去讨好的,数来数去不过一个人而已。”
眼看封墨恭双目炯炯一步步靠近,苏青黛知道这一劫无论如何是躲不过的。她轻叹一声,认命般坐下,微微扬起面庞,闭眼。
黑暗中,脸颊传来恰到好处的触感,温暖却不烫,细腻而温柔,沉稳且均匀。
擅长用兵器的人都很会掌控手与手腕的力道,尤其是刀这种对力量具有很高要求的兵器,很考验武者功底。苏青黛又想起城外遇袭那晚他气势恢宏如长河画卷一般的刀法,一招一式记忆犹新,堪称一场刀光盛宴。
“你的刀法,是君子楼楼主教的?”终于,她忍不住小声问道。
“不全是。师父教习武功的套路非同寻常,他一味让我们练心气,悟道义,告诉我们每一种武器该有什么样的品格。基础刀法是楼中一位老前辈教的,招式则要自己琢磨研究,从最初模仿典籍记载到自己创造,这期间师父半点都不会干涉。”
“武器也有自己的品格?有趣,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兵器如人,人尚有不同性格秉性,兵器也一样——来,睁开眼睛,让我看看。”
长舒口气,封墨恭轻轻挑起苏青黛尖削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