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窸窣声十分细小,像是某种小型动物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的。
苏青黛仰头看看洞顶。
如果那只动物和他们一样,是刚刚从地面掉落下来的,这么高的距离不太可能存活;如果这动物本身就在洞内生存,那就说明,这洞里或某处有赖以为生的水源以及食物,甚至是出路。
苏青黛嘘了一声后侧耳细听,待找准声音传来的方向后,又点燃一根枯枝朝那边照去。
果然,一只毛色极其浅淡的老鼠正贴着洞壁,踩在落下来的腐败枝叶上飞快窜行,两腮鼓囊囊的被什么东西塞满。
趁着火光未熄,苏青黛快步跟上老鼠,匆匆道:“跟着老鼠走,应该就能找到墓室的位置!”
陈顼王朝的墓葬相当考究,多以竖式为主,从主墓室到陪葬墓室再到保护层,共有内羡门、中羡门、外羡门三个通行口,工匠称之为“三道门”。这处洞穴作为陵墓的保护层,与墓室之间应有一道外羡门相隔,找到外羡门,就相当于找到了陪葬墓室的位置。
老鼠擅于打洞,通常借助固有的极小的洞来扩张,直至方便自由钻行的宽窄。这个特性让苏青黛想到,老鼠钻洞地方,极有可能就是外羡门门缝的狭小空隙。
跟着老鼠窜行方向跑了几步,苏青黛发觉封墨恭并没有跟上来,她停下脚步回头,在火光熄灭之前看到,他仍坐在原地未动。
火光再次熄灭,老鼠不知所踪。
苏青黛稍作迟疑,摸索着回到封墨恭身侧,语气低沉:“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受伤的话,他没理由不跟上来。
封墨恭的语气有些无奈,还带着几分自嘲:“大事没有,就是落下来的时候气脉被震得有点儿乱,这会儿不太舒服,提不上力气。”
苏青黛倒吸口凉气:“说得轻松,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若是内力溃散导致气血紊乱,轻则浑身无力,重则穴道筋脉尽毁,人就相当于废了!”
“真有那么严重,我就不可能坐在这里被你呵斥了。”封墨恭叹口气道,“我是半路开始学功夫的,虽说有个好师父带着事半功倍,可内力的积累走不得捷径。别看刀法上我略胜你一筹,比内力的话,我远不如你。不过我也没那么不济,这种程度的损伤至多让我瘫上一段时间,休息调理过后又会和从前一样。”
苏青黛讲不过他,轻咬下唇皱紧眉头,莫名有些紧张心慌。
这处封洞年头太过长久,大概是封土层被侵蚀得太过严重,所以才会被她一脚踩踏。上面坍塌的情况怎么样无从得知,在这里坐着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来一场塌方,到时候逃无处逃、避也没地方避,他们两个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等死了。
黑暗中,她摩挲到封墨恭的手臂,用力一拉。
“起来,我背你走。”
她的声音低沉微哑,轻响在封墨恭耳侧。封墨恭愣住,旋即轻轻推开她的手:“别闹,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跟你赌气能让我从这里出去?别废话,我不想被你拖累,坐在这里等死。”苏青黛执拗地扯住他的手臂,加重语气,“就算要死,我也得找个干干净净的地方死。我现在心烦,你少给我添堵。”
许多时候,谁更固执,谁就是赢家。
封墨恭敌不过她咬牙切齿的强势,轻叹口气将手臂搭在她肩上:“我还能走,只是没力气而已,还不到让你背的程度。”
苏青黛没有任何废话,架着他一步步往老鼠窜走的方向挪动。
“我发现,你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天天骂我说烦我,到最后还是没有抛下我。”封墨恭借助苏青黛的力量支撑身体,看不到的笑容温和柔软,“所以无论发生过什么,你要做什么,我都无法坐视不理。”
咬紧牙关的苏青黛当做听不见,一句话不回。
怎么说?说什么?在那晚他说了许多唐突言语后,她一度有打算再不与他往来。然而事到眼前,看他为自己一次次涉险甚至受伤,她还能弃他于不顾吗?曾经她担心他的虚情假意是为了某些目的,而现在他毫无疑问已经用行动证明,他对她的好,到了不顾自己安危的地步,显然做不得假。
如此一来,她反而更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苏青黛闷头前行,她心乱如麻,烦躁难安。
“苏……”封墨恭开口要说什么。
苏青黛马上毫不客气打断:“闭上嘴,不想听你说话!”
“我想——”
“住嘴!”
嘭。
一声闷响,紧接着是苏青黛倒吸凉气的声音。
封墨恭忍俊不禁,竟至笑出声:“我是想提醒你,前面就是洞璧了。”
苏青黛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不知道该感慨流年不利,还是该憎恨一遇到他就会乱了手脚。万幸的是,此时此刻漆黑一片,她看不到他讥笑表情能减少些暴躁,他看不到她出丑模样也能让她稍稍宽慰,不然她真有心一头撞死在洞壁上了。
忽地,额头上一热。
“疼么?”封墨恭掌心的温暖和关切的语气,诠释着何为温柔。
苏青黛躲开他手掌,抬手在面前墙壁上一阵摸索,故意岔开话题:“墙上有花纹……好像是圆形的图腾,中心位置……嗯,还要再往左边一点。”
封墨恭靠在洞璧上还苏青黛自由,苏青黛摸索着看不见的图腾刻印找到中间位置,顺着往下摸索去。很快,她便在洞璧与地面之间找到了足有拳头大小的鼠洞,恰好是在图腾中线的位置上。
“底下能摸到清晰的缝隙痕迹,这里肯定就是外羡门了。”苏青黛拍拍手上灰尘,深吸口气,“既然这道外羡门不是竖直垂落的,说明当初修建陵墓时没打算永不开启,我们还有机会。你站在那里别动,我试试能不能把门打开。”
这道石门是否被封死,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推开,苏青黛一概不知,她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去尝试。
冰凉双掌贴在滑腻石门上,苏青黛缓缓施力。
三分。
五分。
七分。
十分。
她已经运足全部力量加在双手上,而那道门,纹丝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