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黛的话,让薛明塘受宠若惊,兴奋不已。
在她初来乍到那段时间,哪次赴宴前不是一堆人争着抢着来接?可是苏青黛从不与任何人同行,都是独来独往,拒绝所有人的亲近。这次薛明塘根本没敢开口相邀,甚至都没胆子去想,却意外地得到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落在头上,怎能不惊喜?
这份殊荣让他更加得意,表面上则更具风度,体贴百倍:“外面风冷,东陵王快进去吧,别着了凉。具体安排,改日我再过来细谈,今天你早些休息——哦,对了,酒多伤身,夜里最好不要喝。你若是想喝,明天白天我再陪你。”
这番嘘寒问暖简直贴心到家,然而苏青黛并没有回应是否同意他明天再来陪酒。略一颌首当作道别,苏青黛转身走到门口,推门进入院中。
嘭,大门紧紧关闭,把薛明塘不停张望的视线彻底隔绝。
苏青黛回身,目不斜视往内院走。
“怎么和他一起回来的?”月光拉长的树影下,封墨恭抱肩倚树,眯起狭长眼眸问道。
“我与谁一起回来,与你何干?”苏青黛目光波澜不惊。
封墨恭一撇嘴:“这算是做戏给我看?”
“都快要当驸马的人了,别这么自负,除了信陵公主没人会为你做那么多。”苏青黛一提手中酒坛,不冷不热道,“我去赴宴时,能不能准备些好酒?若是连酒都没得喝,去或不去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封墨恭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迁居杏扬殿的宴席。
深吸口气,封墨恭颇为无奈,轻揉额角:“我本想亲自跟你说的,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了。究竟谁这么嘴快?”
“不该隐瞒的事,早晚都会传出去,与是谁说的无关。”
听苏青黛的语气,显然已经认定他知而不告了。封墨恭想解释,看她头也不回走去内院便明白过来,现在无论他说些什么她都不可能听进去。
算是好现象,却也是种烦恼——他很乐于见到苏青黛因为他和信陵公主这桩婚事表现出的醋意,这说明她是在乎他的。但是他期待的她的反应是说出心里话,而不是这样与他怄气,甚至找来薛明塘那种人故意气他。
他不生气,仅仅是担心她不小心踩进火坑里,再给她多添麻烦,又或者是担心她饮酒过度伤了身体。不过再怎么担心,封墨恭都不可能跑去劝她,苏青黛在火气消退之前是不可能好好听他说话的。
事实上,苏青黛的确如此。
那晚她几乎一宿没睡,一坛酒喝了个精光,天不亮便去往君弈那里,把她在邵叔桐那里得到的消息如实告知。
君弈得知弟弟很可能被藏在废弃的宫中荒院里,既高兴又担心,隐隐还有几分愤怒。他总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邵季城的事,一国之君防他如敌,甚至带走无辜的君清作为人质,这举动未免小人之心,甚至算是可耻了。
“圣上本就是这般多疑性格,否则也不可能将权势紧握手中纹丝不动。”苏青黛极力安慰,并许以承诺,“你也别太着急,白天我会去趟宫里亲自问明白这件事,倘若圣上不肯放回阿清,我再找机会把他从宫里带走——不过你要做好准备,如果我用这种方式把阿清带回来,你们兄弟二人就不能继续留在常溯城了。”
君弈点点头,眸中有了几丝希望光芒:“这段时日我也攒下不少俸禄,足够带阿清找一处僻静乡野生活。或者我也可以带他四处求医访药,看看能不能遇上神医治好他的病。比起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如履薄冰,倒不如远离是非。其实……其实我现在很怀念以前的生活,那时虽贫穷,终不像现在这般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我早说过,伴君如伴虎,何况是个多疑的国君?既然你想开了,那么也不必再纠结于前途,无论如何,我必定极力保证你和阿清不受滋扰,过你们想过的自在日子。”
苏青黛的许诺举重若轻,君弈又怎会不知要做到这些有多艰难?
倘若君清真的从软禁中离奇消失,他肯定逃脱不掉邵季城的质问,届时恐怕就不会像上一次那样有惊无险脱身了。如果连带着他也从常溯城消失,大概用不了多久他们兄弟就会背上叛离的帽子,从此远离都城,四海为家。
敢于帮助他们的人,自然而然也要承罪。
“苏姑娘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却帮不上什么忙,君弈此生怕是再难报恩了。”君弈感慨万千,拱手朝苏青黛深躬,“能得苏姑娘为友,是君弈三世修来的福分。请苏姑娘受君弈一拜。”
苏青黛无奈,赶忙扶起这过于呆板的执拗书生:“既然是朋友,又何必计较这些?变天门的公事你如常办着,别让人看出异样。是光明正大带阿清回来,还是迫不得已走最后一条路,今晚我会给你个答复,你做好万全准备。”
君弈点点头,看着苏青黛的目光既是感激,又是动容。
一介白衣,无权无势,他何德何能请得起这般靠山?苏青黛帮他至今,不过为了情谊二字罢了,足担得上义薄云天四字。
但无论君弈如何感动苏青黛的付出,他都不可能想象得到,苏青黛这趟入宫是何等凶险。
去找邵季城谈?那是安慰君弈的话。
对于曾向自己透露过种种治世之道的天子,苏青黛确信邵季城不会因为她的质问而放君清回到君弈身边。与期望相反,一旦看到苏青黛替君弈出面,邵季城会更加确信他是控制苏青黛的一道筹码,而君清是他的死穴,通过死穴和筹码来控制人心,这是邵季城最擅长的手段。
换句话说,邵季城不会放过君清,只会变本加厉让守卫更加森严。
想要让君家兄弟团聚,苏青黛只有一条路可走。
铤而走险,潜入重兵把守的院子里,想方设法将君清带出宫,再送他们兄弟远离常溯城,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君弈,君清,是她心底仅剩的净土了,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护这兄弟二人,不被帝都漫长的夜晚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