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正则的掌心温软,与苍术的干燥微凉不同,与封墨恭的偏热也不一样,倒是与他们各自的性格颇为相符。
恍惚间思及至此,苏青黛一瞬清醒,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封墨恭,封墨恭,又想起他做什么?明明是他替信陵公主出头跑到了她的对面立场上,却还在喝下酒后给她脸色看,这种人彻彻底底从脑子里揪出来撕成碎片才好。
“东陵王?”见苏青黛失神,表情突然多了几分恼怒,邵正则小心翼翼唤了一声。
苏青黛回过神,深吸口气,脸色微微不自然:“没事,想起了一些不太痛快的事情。”
前来赴宴时还好好的,离开后就多了一肚子火气,想来不是因为邵小苑就是因为封墨恭。邵正则觉得自己猜测应当没错,放手后问道:“东陵王与嵘王府的封先生交情匪浅,不知与君弈相比,他们二人哪个更得东陵王信任?”
“没必要拿他们作比较,不是一类人。”苏青黛漫不经心道,“君家兄弟都是本性纯善的普通人,他们对我好,我自然不能亏待他们。说起这个,我倒是想问问宁王,君弈前次被北衙禁军误抓时似乎与圣上有过私下交谈,宁王可知道圣上是否对君弈说了什么?”
君弈和邵季城之间的谈话,邵正则并不是很清楚,他坦然道:“这件事我所知甚少。如果东陵王有需要,我会找机会问问圣上。”
“不必了,宁王这一问,圣上少不得又要怀疑我暗藏心思。”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土,苏青黛仰头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我家中还有客人在,不便在宫中久留,还得劳烦宁王给我指明出宫道路。”
邵正则也跟着起身:“反正宴席结束后我也要回府,不如东陵王与我一起走好了。”
“那更好。”苏青黛由衷道。
就算邵正则给她指明路线,凭借她东南西北不分的脑筋,只怕走不上几百步还是会迷路。有他一起走,那就轻松多了,至少能顺利找到宫门。
二人之间芥蒂算是基本消除,并肩而行时更多了几分融洽。一路往宫门口走去的途中,不时有宦官宫女和禁军擦肩而过,往往没走多远就会三三两两聚到一起窃窃私语。然而他们的私语实在算不上私语,总有那么几句话声音过大,有意无意飘落到二人耳中。
“那不是东陵王和宁王么?今日圣上宴请诸王,他们两个怎么没去呢?”
“大概是半路离席了呗!哎,你觉不觉得,宁王和东陵王站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宁王殿下自不必说,一众皇子中当属他最有才华又挺拔俊朗,听说那些王侯权贵家中的千金小姐们,许许多多都暗暗恋慕着宁王殿下呢!不过那位东陵王……我怎么瞧都觉得她太傲了,容貌看得过眼,性子却不怎么样。”
“你就直说她配不上宁王得了!一口一个殿下殿下的,我看啊,你也是把心都放在宁王身上了吧?”
“哎呀你这死妮子,胡说什么呢?!看我不拧烂你的嘴——”
一群叽叽喳喳的宫女过去,留下一句句叽叽喳喳的笑闹。邵正则看着苏青黛苦笑,颇有几分无可奈何:“宫里的女子总是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东陵王别往心里去。”
“我倒觉得她们看人准得很,每一句评价都恰到好处。”苏青黛不气不恼,淡然前行。
邵正则的出类拔萃,在相见之前她就有所耳闻,也知道邵季城在前朝的许多英明决策,都是邵正则一手推动落实的。见过之后,因为一些矛盾误会,她从未开口夸过他什么,但他的优秀她看在眼中,深知百姓们对他的称赞并无夸大,邵正则的确是个前途辉煌的优秀皇子。
只可惜,他并非帝才。
才试着赤忱相对以友互称,还不清楚这份关系能够维持多久,苏青黛当然不会把这么打击人的话直接说给邵正则听。在邵正则执意相送下,她被一路护送至家门口,路上聊了许多与时局无关的话题,尚算脾性相投。
邵正则是个知深浅、明进退的人,到了苏青黛家门前便停步,目送她进门后便转身离去。
苏青黛进门,才绕过影壁就看见苍术坐在院中:“天色已晚,师兄怎么还在外面?常溯城的夜虽然比咱们那里要暖,夜风却是丝毫不逊色的,师兄小心着凉。”
苍术放下手中书卷,捏了捏眉心:“他赖在里面,我又能如何?”
“谁在里面?”苏青黛茫然。
不等苍术回答,封墨恭从廊门走出,脸上仍是宴席时那副不悦表情:“我在你之后离的席,你却比我回来得还晚。”
苏青黛一见他,刚才的柔和神情立刻烟消云散。苍术不知宴席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苏青黛反应,马上意识到这两个人定是闹了什么矛盾,一言不发振动手腕,细而柔韧的丝线陡然射出,直奔封墨恭喉咙。
封墨恭侧身躲过,手中折扇一转将丝线挡住。
苍术眉目仿若霜冻,口气冷到极点:“滚。”
不需要问缘由,也不需要判断谁对谁错,在苍术的眼中是是非非只有一条评判准则——让小师妹开心的就是对,让苏青黛不高兴的,那就该死。
封墨恭收回折扇,负手朝苏青黛望去:“说吧,是想继续赌气,还是想好好谈一谈。”
“和你?有什么可谈的?”苏青黛冷笑,“在这里跟我摆脸色算什么能耐?刚才在宴席上怎么不见你如此强硬?不敢忤逆信陵公主,所以就跑来拿我撒气?”
封墨恭眉头微皱:“我什么时候拿你撒气了?本就不关我的事,被逼无奈替她喝酒也是为了息事宁人,不然还要我大闹宴席吗?”
“闹或不闹,都与我无关。”苏青黛斩断争辩,昂首挺胸从封墨恭面前走过,再不想与他理论。
封墨恭似是心有不甘,在苏青黛经过面前的刹那,猛地将她手腕撰住。
同一瞬,映着寒光的丝线再次飞射而出,死死缠在封墨恭腕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