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恭只想做个安安静静的旁观者,安安静静地看完这一场好戏。他完全没有想过,本来毫无关系的自己经会被好友拖下水,成了这一晚最令人目瞪口呆的话题,甚至超越了苏青黛那番盛气凌人的宣言。
裴钰将信将疑:“真的假的?牧天枢,你该不会为了防我,连你表妹的名誉都敢毁吧?”
“真让你向青黛提亲,那才是毁她名誉呢!墨恭怎么了?除了没有作威作福的爹,他哪点不比你强?青黛愿意和他在一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情急之下,牧天枢已经管不得什么分寸,死命吹嘘自家好友。
裴钰倒吸口气,复杂目光审视封墨恭。
这裴钰不是官家子弟,家中最大凭靠是身在后宫的姑姑宜妃。宜妃是当朝天子榻上第一位女子,情分本就不同于其他嫔妃,加之已故的太后对其万分青睐,曾有“帝子在世一日,宜妃便不可废降”的不讲理命令,因而数十年来在宫中地位甚高,连带裴家也成了名门望族。
除了煊赫身份外,裴钰本身就是个姿容一流的男人,虽玩世不恭常被诟病,却总有一群莺莺燕燕暗地里倾慕不已,也算是常溯城闺房里常能听到名字的一号人物了。
只是在封墨恭面前,他竟感觉不到丝毫优势。
“牧天枢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裴钰稍稍直起身子,眯起眼,“之前我倒是听说过,好像苏姑娘把候纵横送的上好端砚转送给你了?”
封墨恭不得不起身,轻咳一声:“苏姑娘,你看,这我该如何回答?”
“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还用问我么?”苏青黛既不尴尬也不羞涩,不动声色把问题又推回到他头上。
说不是,牧天枢就要扣上说谎污蔑的头衔;说是,之后少不得流言蜚语四起,苏青黛再想于常溯城立足可就不容易了。最重要的事,他完全猜不到她究竟希望他如何回答。
封墨恭犯了难,幽幽叹息:“几位怎么想随意吧,毕竟苏姑娘不开口,我也不能代她说话。”
裴钰嗤笑:“这叫什么回答?你不用代替她说,说你自己想说的不就行了?小娘子面皮薄不好意思承认,你一个大男人总不会也害臊吧?”
“我吗?那倒是可以说说。”封墨恭低头轻笑一声,一派自然,“初见第一眼,就已经对苏姑娘念念难忘。”
堂中仅剩的几人发出暧昧揶揄声,唯独薛明塘脸色不太好看。
见苏青黛没有丝毫扭捏之态,封墨恭又十分坦荡承认,裴钰不再怀疑牧天枢的话。这位备受姑姑宠溺的浪荡子畅快笑了两声:“君子不夺人之美。我不是什么君子,却也明白抢别人的女人太跌份儿,这种事做不得。罢罢罢,这热闹我就不掺和了——凉织,走吧,去看看那群家伙到哪儿玩去了。”
跟在裴钰身后随行的侍女应了一声,为裴钰取来襕袍披上系好,又朝苏青黛行了一礼:“叨扰苏姑娘了,多谢款待。”
名为凉织的侍女小眼淡眉,其貌不扬,说起话来却十分简练干脆。苏青黛多看她一眼的功夫,裴钰已经走到外面,回头不耐烦朝凉织喝道:“磨蹭什么呢?一天到晚慢吞吞的。”
凉织再次行礼后匆匆追去。
此时堂内已经没剩几人,不算薛明塘、牧天枢、封墨恭和苏青黛,还留在席上的只有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有些迟钝,茫然看着转眼散去热闹的宴席不知所措;女子年纪不大,约莫与牧天枢相仿,却倍显成熟稳重。
见几道目光齐齐望向自己,女子起身,轻轻一叹:“苏姑娘这番举动势必热闹了众人,以后还是多加小心吧。”
苏青黛记得这女子,姓冯名茗子,闺名阿黛,是倒卖皮草起家的富商冯霂之女。按照钟姑姑所说,冯家的产业有不小一部分都是这冯阿黛赚出来的,论起经营之道竟比父亲更为油滑,也是她最先靠拢皇亲国戚,把自家生意做到了庙堂之上的。
商贾珠玉,首屈一指。
“那些人都走了,冯姑娘怎么没跟着一起?在这里多留片刻,许是都要被他们嚼舌根子。”苏青黛故意吓唬到。
冯阿黛莞尔一笑:“就算老老实实在闺房中不出门,哪个又少被人嚼舌根了?再说我做事堂堂正正,还怕他们闲言碎语?倒是苏姑娘你无德跋扈的罪名要坐实了。”
“她若是怕,就不会这么说了。”封墨恭不知何时凑到苏青黛身后,自然而然插嘴。
苏青黛眉梢一挑,手肘照着他胸口就是一撞。
“我说的不对么?”封墨恭揉揉胸口苦笑,“宴席是你早就计划好的,语惊四座总不会是临时起意。不过你的目的达到了,却连累了天枢,这下他要失去不少狐朋狗友了。”
牧天枢显然没有想到这层,立马发出一声惊呼,脸色惨淡:“青黛啊青黛!你可坑死你我了!人明明是你得罪的,他们却会把账算到我头上啊!完了完了完了,陈府那丫头我勾搭好久她都不理,好不容易愿意跟我说几句话了,结果闹出这么一场……”
“何止这么简单?你……罢了,说了你也不爱听。”封墨恭欲言又止,挥挥手作罢。
“苏姑娘冰雪聪明,不是会毫无来由张狂恫吓的人。日后若有需要,苏姑娘可以随时找我,在下一定竭尽全力相助。”薛明塘似有心事,表态后匆匆忙忙告辞。
薛明塘一走,冯阿黛也表示不便久留,走之前叫了一声呆若木鸡的青年。那青年似乎很听从冯阿黛的话,连忙唯唯诺诺跟上,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片刻前喧闹的宴席彻底清空。牧天枢普通瘫坐在桌案上,一脸追悔莫及,嘴里不停念叨着完了完了。封墨恭收起总是平铺在面庞上的温和优雅,皱起眉头,语气加重,隐隐有责备之意。
“苏姑娘这么个玩儿法,不觉得太自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