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我与人密谋造反么?一天到晚还真是欢乐。”
君弈那间朴素却温馨的书房中,苏青黛斜倚窗沿,对君弈冒死透露的惊人秘密内容嗤声冷笑。
要谋反,还需与人密谋么?她自己足以。
再说谋反有什么意义?为夺邵季城的天下,还是为抢来号令八方的皇权威严?她对权力唾之如腐肉,根本没兴趣,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去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圣上是个多疑的人,而你之前通过天枢结交不少高门子弟,或是因此引起了他的注意。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跟我走太近的可能。”厚脸皮跟来的封墨恭在书架上随手翻看,背对二人漫不经心道。
“如今都城里有几个高门子弟能拿得上台面的?在圣上眼中,这些膏粱纨袴不过是酒囊饭袋罢了,根本不值得一提。”苏青黛瞥向他,“真要说我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最大可能是几次往来嵘王府。嵘王做了些什么、可能招来些什么,封先生心里比谁都清楚。”
根据君弈所说,邵季城病倒的消息秘而不宣,百姓们并不知晓,但几位朝中重臣和亲王们是知道的;嵘王也是从那时起开始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地炫耀威势、拉拢党羽,俨然不把病重的皇帝放在眼中。
嵘王的自以为是日益膨胀,已然威胁到邵季城的天子威严,以邵季城的性格势必要寻找机会将其铲除。而那些曾与嵘王有所往来的人,谁也别想逃过邵季城的怀疑。
“这猜疑无凭无据,没必要放在心上。”苏青黛淡道。
君弈有些焦急:“可是万一圣上真的相信了呢?东陵王的处境将会很不利啊!”
“圣上卧病,自顾不暇,大概没精力去追究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不过万全起见,近阶段还是谨言慎行为好。”封墨恭放弃过于高深的一堆书卷,捏了捏眉心,“我得回嵘王府一趟,一走两个月,怎么也该打个招呼解释一番。”
苏青黛盯着书案上未干砚台,语气淡然:“你就不该跟来。”
封墨恭无奈苦笑。
腕上还有一个多月的束缚留下的痕迹,她在左腕,他在右腕。他腕上有几道鸟兽抓出的伤痕,如今已经渐好,几乎看不见痕迹,却还记得当初在山洞过夜时是她亲手包扎的;她腕上也有伤痕,比他更深,是胡乱挣扎时被铁藤勒出的,曾让他心疼好久,而她全然不在意。
两个人斑斑点点的相处痕迹,分明看得见、记得清楚,可她选择了忽略,漠视。
如她在河洛镇时所说,回到常溯城,一切终止。
他和她蜻蜓点水似的感情,愈发难以分辨是真是假还是梦境了。
封墨恭走出君弈家,苏青黛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她环视多了很多书却少了杯茶的书房,略感茫然:“君清呢?还在宫里住着吗?”
君弈笑得干净:“苏姑娘走后,我和阿清就搬到宫里去住了,今天是听说苏姑娘回来才半路跑出来的。那时阿清还在太医署,我着急出来就没告诉他。”
“方便的话把阿清接回来吧,晚上到我那里聚一聚。”苏青黛扬起下颌一指椅子上的小包袱,轻笑,“回来路上给你们兄弟带了些礼物。”
君弈自是感激,然而他眼中的颜色,担忧才是最多的。
“苏姑娘,有些话我说了你可能会不高兴,可我还是想说。”君弈低下头,语气沉了几分,“圣上很希望苏姑娘能与宁王开花结果,看宁王的反应,对苏姑娘也颇有好感。我知道苏姑娘跟封先生走得更亲近些,可他毕竟是嵘王的人,而且总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秘密似的,与这样的人在一起,还不如选择宁王。不管怎么说,宁王不会伤害苏姑娘。”
君弈始终对封墨恭有成见,这种成见并非出自于对封墨恭的嫉妒,而是某种直觉。苏青黛有时会暗暗惊讶于他的敏锐,但封墨恭的秘密,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她不想让更多人知道,那么也就只能对君弈敷衍了事。
“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还没打算把自己嫁出去——至少现在不会。”苏青黛放下衣袖遮住腕上的伤痕,朝君弈淡然一笑,“我先回去了,恐怕师兄和团子已经等急。晚上早些带阿清过来吧,他很喜欢钟姑做的饭菜。”
君弈默默点头,目送苏青黛离去,除了一声长长叹息外,也没有什么可留给自己的。
苏青黛抵达常溯城后数个时辰才回到自家宅院,毫不意外迎来钟姑一顿抱怨数落,坐在院中等了许久的苍术却没说什么,只是平静地朝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哄走钟姑去做饭,苏青黛走到苍术身前,弯腰为他盖好膝盖上的薄毯。
“我走的这段时间,这边可有什么情况?”苏青黛顺手绾起耳边一丝垂发。
苍术抬眸,看着她的手腕,微微皱眉:“受伤了?”
“没什么, 被铁藤缠了一段时间,皮外伤罢了。”苏青黛下意识收回手,视线刻意不与苍术相接。
苍术自幼博览群书,天文地理礼乐玄学无不涉及,对铁藤毫不陌生,甚至只通过这两个字,便多多少少推测出了苏青黛在北陲的许多经历。
“焉国有几处风水宝地。往前推算四百年到一千年左右,有几位精通阴阳之术的大先生在这些风水宝地下为君王安过墓,根据记载,其中几座用了大量的铁藤作为机关。这几处使用铁藤的陵墓中,距离浮余国最近的应该是山,看来你是去山中走了一趟。”
苏青黛直起身子,啼笑皆非:“真没什么事能瞒过师兄。”
“未必。”苍术轻轻抓住苏青黛左腕,指尖摩挲伤处凸起的结痂,表情平静,目光却有几分不悦,“你是和谁一起下墓的,我推测不出,只能靠猜。”
苏青黛微微有几分尴尬。
和君弈一样,苍术对封墨恭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她本想隐瞒和封墨恭一起坠入古墓的事,可苍术问起,便说明他已有怀疑,再隐瞒说谎是不可能了。然而这样一来她少不得要说出和封墨恭同眠共枕那一个月,只怕这点苍术不能接受。
苍术对她的保护,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过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