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黛对高傲任性的信陵公主说不上喜欢，却也不讨厌，有的时候还会带着几分钦佩去看她。

一个有什么话都能坦率说出，从不考虑旁人如何如何的女子，活得如此率性自由，总是会让她心生羡慕。就好像信陵公主说的这些话，换做是她，绝对说不出口。

眼看就要成为驸马身价倍增的百谋之首，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被信陵公主取消婚事重新打入平凡，而且还牵扯出历来不懂得循规蹈矩的东陵王……

这场宴席所带来的震惊与意外，远远超过宾客们的想象，就连看戏都忘了，只顾着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相比之下，最该震惊或是恼羞成怒的封墨恭，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满肚子的话言简意赅道出，虽未尽兴，倒也让信陵公主释然地长舒口气。她转身走回主位，与封墨恭擦肩而过时轻道：“该说的、该做的，我已经尽力。接下来会怎么发展，看你自己的了——封墨恭，别浪费了我为你做的付出，你要是还降服不了她，我会瞧不起你的。”

封墨恭神色从容，回以优雅浅笑，似是成竹在胸。

足够了。这场宴席，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

“好了，坐不舒坦的可以带着你们的贺礼各回各家了；愿意跟本公主继续喝酒的留下，后面还有好酒好菜好歌好舞，今晚咱们一醉方休！”

信陵公主面向错愕不已的宾客们，高高一扬手，仍旧是她该有的那番潇洒恣肆，无拘无束，再不理会谁走谁留，不去看苏青黛与封墨恭何去何从。

纠缠，一厢情愿。

放手，各生欢喜。

苏青黛本就不喜欢喧闹之处，在信陵公主那番话后更是难以忍耐背后投射来的各种品读视线，加快脚步匆匆离开杏扬殿。她没有回头去看封墨恭在做什么，反正以他的行事作风，势必会紧跟而来。

浮余国的习俗，各种酒宴都在傍晚开始，是而从杏扬殿出来后已是深夜。

苏青黛记得清楚，第一次与他相见是夜里，他最先把那份心事情事付诸倾诉，也是在这样的夜色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有着鲜为人知身份的关系，他们的纠纠缠缠、牵牵绊绊总是在黑夜之中，仿佛他们就该是衣锦夜行的人。这样去想的话，他们倒是很合适的一对儿，至少都不必在意对方的诸多秘密，不必笑对方那么不单纯。

可是，她真的应该和他在一起吗？

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吗？

“青黛。”

步履匆匆行至偏僻无人的花园，他终于追了上来。低低开口，是她熟悉的，久违的呼唤。

苏青黛停下脚步。

“小苑花了不少精力才安排好这些琐事。其实大狩那天，她就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之所以拖了一段时间是为解决一些隐患。”封墨恭放慢脚步走到苏青黛身后，稍作犹豫，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愈发轻柔，“你当真以为我会娶其他女人？”

苏青黛没有挣脱他的牵扯，只是沉沉舒了口气：“我只能说封先生演技极佳，而我则是个瞎子，居然信了你的鬼话。”

“我不也是迫于无奈么？如果不是这次稍微激你一下，怕是我等到死，也盼不来你给我半点回应。”

封墨恭更加胆大妄为，撤回手，竟肆无忌惮将苏青黛腰身环住。

苏青黛除了垂着眉眼无声轻叹，无以应对。

事到如今，还能再掩饰么？她在宴席上的表现简直是无理取闹，可她明知如此还是按耐不住满肚子的情绪，平白无故给人看了一场醋意大发的好戏。

他那么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

“好了，我也不想硬要求你说些什么，让你说几句掏心窝的话比登天还难。”封墨恭在她耳畔吹口气，低声调笑，“你不说，我便当作你默认。不过像是今天在宴席上的表现，还是别太频繁为好，这股醋劲儿发起来实在太凶。”

“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答应，你少自作主张。”

“我哪敢自作主张？以后大事小情都由你做主，我负责打下手，这样总行了吧？”

“封墨恭，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脸哪有你重要？”

苏青黛实在无法与他强大的嘴皮子功夫抗衡，至多是气不过用力撞向他肋下，听他装模作样呻吟一声，就当作自己已经解气。

转身抵住还想再靠过来的胸口，苏青黛微微撩起眉梢：“有机会代我向信陵公主道声谢。今天是我失态，搅了她的宴席，日后找机会给她补上。”

封墨恭嗤笑：“补就不用了，有我呢。毕竟最该谢她的人是我，要不是这场宴席和她苦心经营的计划，我现在哪有这么好的机会和你——别掐我，疼。这几天我够累了，一身的伤。”

苏青黛眉头一皱：“伤？你都做了什么？”

她随手翻起封墨恭衣袖，果然见到他手臂上几块青紫，或大或小，有些已经淤血。

封墨恭倒是满不在乎：“想反悔皇子天家的婚事没那么容易，这些让小苑宫里宫外忙活了好一阵。期间在曲师兄帮忙下，我又接待了两批嵘王派来的客人，前天亲自登门与嵘王谈了谈，他总算答应不再找我麻烦了。”

嵘王害怕对其知根知底的封墨恭会暴露他那些卖官鬻爵的罪名，又不愿有这么一个危险的存在另择明主，所以才会下血本花重金聘江湖高手追杀。虽说先前那一批人主要是冲着苏青黛这位血魔关门弟子来的，实力相对强悍，但这不代表之后几批杀手就是泛泛之辈。封墨恭的功夫犹在她之上，在有帮手的情况下还会受伤，足可见当时交战之凶险。

好在，总算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

“嵘王不再找麻烦，基本上常溯城中不会再有什么威胁。如今就看圣上那边会不会为难你了。”尽管二人关系有所缓和，苏青黛还是后退一步，坚持与封墨恭保持距离。

毕竟这里是皇宫，不是她那间随便怎么闹都没人在意的宅院。

“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先回你那里去，可好？”封墨恭打了个哈欠，似是有些疲惫，那双凤眸里却藏着几分亮泽，“既然已经冰释前嫌，那就继续收留我吧。除了你身边，我无处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