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指尖温暖实在太过舒适，苏青黛竟然不觉得有丝毫抵触。她缓缓睁开眼，视线中他面庞正对，噙着笑的唇角是赞叹，凤眸之内直视而来的目光则是玩味。

他眸中光芒如骄阳似皓月，有着某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苏青黛下意识扭头避开他目光：“好了吗？”

“差不多了——等等，还差些唇色。头，头转回来，没什么可害羞的。”

“哪来那么多废话？”

苏青黛万分别扭，却又不愿让他看出自己的尴尬，故作镇定转回头，还刻意与他对视，似是想要证明自己无所畏惧。

封墨恭只快速地看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在她略显单薄的唇瓣上，嗤笑道：“你是小孩子么？这种事有什么可赌气的？”

该如何反驳，苏青黛毫无头绪，在他分毫不差的揣测中落败。

封墨恭熟练地从贝盒中剜出一小块唇膏，轻轻扣在她唇瓣上，而后以指肚慢慢推开，均匀地在唇瓣上涂抹。他指尖的温度从下颌转移到唇上，这种有些痒的感觉让苏青黛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等他停下动作，她迫不及待想要从凳子上跳起，逃离这个无所不会的奇葩男人魔掌。

“老实坐着。”他毫不客气，一手按住肩膀将她禁锢在凳子上，再次细细审视经过自己打理后的妆容。

大概对自己的手法还算满意，封墨恭露出得意笑容，却没有立刻放就快要狂躁的苏青黛离开。他抬起手，从她耳边掠过，缓缓穿过她垂下的一缕乌发，将其重新绾入发髻之中。

而他仿佛忘了管束自己的手掌，任由手随着眼，随着视线，温柔地贴在她侧脸。

瞬息恍惚。

他似是自言自语般呢喃：“果然，你还是像襄郡主更多些……”

苏青黛眉头狠狠一沉，蓦地起身将他推开。

封墨恭回过身，苦笑道歉：“失礼了，真失礼了。刚才看着看着就想起了襄郡主，一时有些失神。”

脸颊上还残留着他手掌温度，怎是一句道歉就能忘却的？苏青黛冷冷瞥他一眼，快步往门口走去，迫切想要去任何没有他在的地方。

擦肩而过的一瞬，鬼使神差地，他抓住那只纤细手腕迫使她停步。

“封墨恭——”她怒而回头，拔高嗓音狠狠念他名字，带着几分恼火。

封墨恭动作一僵，似是刚从失神中醒来，垂下眉眼故作轻松道：“很漂亮。不枉我亲手替你画眉涂脂，以后出去又多了一件可以炫耀的事。”

玩笑，根本无法弥补二人之间片刻的尴尬与冲突。

苏青黛甩开他的手，皱着眉头匆匆离去。封墨恭望着她背影先是一声长叹，后又一声自嘲苦笑，低头看看指尖沾染的红色，自言自语：“急什么呢？把她吓到了啊……”

等在外面的邵正则看苏青黛步履匆匆走来，赶忙上前相迎：“可以走了吗？”

苏青黛低低应了一声，气息有些急促。邵正则不明所以又不便多问，只回头往院落中望去，始终不见封墨恭身影。

比起封墨恭，邵正则更加注意礼数，为苏青黛备好独坐的轿子，自己则在旁侧骑马同行。隔着轿子看不见人，生疏感更增一分，一路上邵正则偶有几次试图攀谈却都没有得到苏青黛回应，索性作罢。

轿子在宫门口落地，余下的路由邵正则引领，二人并肩步行，苦闷了一道的邵正则总算有机会说上几句。

“方才东陵王出来的一刹，我险些被惊艳到。平日里东陵王素面朝天别有一番清秀之美，稍作妆点后却是另一番艳势，两个极端，实难想象，却都美得恰到好处。”

苏青黛心不在焉：“天下绝色佳人数不胜数，单是在这都城之中，姿容远胜于我的就占了大多数。”

“可是唯有东陵王具有这种一见难忘的感觉。”

刚送走个时时不忘开暧昧玩笑的封墨恭，这由来个满口蜜语的宁王，究竟是什么风吹迷了这些人的眼睛和脑子，非要与她谈这些无聊的话题？苏青黛对此已经厌倦，送了邵正则一个不冷不热的眼神，中止这段乏味交谈。邵正则看她不怎么热络，心知并不算虚假的赞美不讨她喜欢，思来想去又谈起其他事情。

“我听圣上提起，东陵王大概小我两三岁。在都城，这般年纪的女子通常都已出嫁，或是已有婚媒，不知东陵王……”话说一半，邵正则故意拖长尾音，期待苏青黛的回答。

“我吃素，拜佛，不嫁人。”苏青黛没好气道。

这话当然是随口说的，当不得真。邵正则看出她心情不佳，可是不趁此机会多交谈几句，想要对她的了解更进一步，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去。

硬着头皮，邵正则又道：“看来东陵王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说起来淮阳王这次入京为玉麟郡主求一门亲事，许多王侯重臣都蠢蠢欲动，拼命想推出自家子嗣搏上一搏。今天这宴席，圣上存的什么心思，想来东陵王看得清楚，不如东陵王也趁此机会考察一番各家各户如何？或许就有那么一人能够入得了东陵王慧眼，成就一段姻缘也说不定。”

“姻缘就不必了，没什么兴趣。能见见都城内外的几位王爷，倒是个不错的机会。”苏青黛勾起唇角，笑意中不乏凉薄，“据说我去往东陵郡封地时，有几位王侯上书高呼圣上明智，还说我是祸国之人，万不该留在帝都惹祸。我这人心眼小，恩仇都愿记在心里，今天去与几位王爷见上一见，日后算起帐来避免弄错。”

“本朝异姓王不多，大多数承袭先人爵位留存至今的，不是世代功臣就是皇亲国戚。当初祁南王是个特例，以异姓封王又手握重权，私下里与圣上更是兄弟相称，难免招来亲王们不满嫉恨。如今东陵王承袭了祁南王的出色，那些人心里不悦可想而知，倒未必是针对东陵王的恨意。”

“是不是冲着我来的，见面自然就会知道。”

苏青黛快走两步，将邵正则落在后面。邵正则加快脚步追去，靠近时，忽听缥缈一句自前面传来。

“宁王不打算与那些王侯重臣的子嗣们争一争吗？能娶到玉麟郡主，那就意味着……宁王将会有更加稳固的势力，来帮助你争夺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