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苏青黛一身红衣尤为惹眼,旁侧一身白袍气度翩翩的封墨恭也不遑多让。
两个人并肩而行的场景落在君弈眼中,有种令他不悦的和谐,不过他很懂得伺机而动,仍躲在光线晦暗的角落中,如一头蛰伏的豹子。
苏青黛和封墨恭走到绸缎庄门前时稍作停顿,四顾看看后方才推开门走进,而后又将门仔细关上。少顷,绸缎庄内亮起了灯,隐约可见三个人的影子投映在窗纸上,偶尔有些手势,似是在争论些什么。
“开始了。”君弈手臂一扬一落,事先安排好的一队人飞快沿着墙根向绸缎庄摸去,迅速将绸缎庄包围。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君弈终于从暗处走出,抬脚就要朝绸缎庄走。陈总管见情况不对头,连忙上前阻拦:“君丞相打算亲自去抓人?里面可是东陵王,据说功夫了不得,让士兵陷进去是不是更稳妥些?”
君弈面无表情,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若要杀我,我认了。”
陈总管无话可说,只能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认定的靠山身侧,紧张得一头细密冷汗。
距离绸缎庄还有三步,两侧上来的全身软甲的士兵适时上前,猛地将房门推开,发出彭地一声巨响。绸缎庄屋内,苏青黛、封墨恭和曲东楼转头望来,恰与走到门口的君弈目光相对。
“苏姑娘若要见我,不必与别人商量,直接跟我说就好。”君弈毫无惧色,单手负后,一步跨进房中。
曲东楼目光一转,看了眼封墨恭:“就是他?”
封墨恭点下头:“昔日嵘王府的抄经人,而后在青黛帮扶下进入仕途平步青云,不到一年时间就成了权倾朝野奸相佞臣。掐指一算,君丞相大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一位了。”
君弈对封墨恭略带嘲讽的介绍充耳不闻,目光移向苏青黛,似是质问,又像是力求证明什么的反问:“难道苏姑娘也希望我死么?”
苏青黛定定看着他:“我希望你能像阿清期望那样生活,是你走错了路。”
“这条路是苏姑娘替我选的,并非我或阿清所愿,我走到这一地步何错之有?纵是错,也是被逼得走错,而非我想要如此。”君弈微微握拳,视线瞥向封墨恭与曲东楼,眼神微冷,“我对苏姑娘只有情谊没有怨责,也绝不会做出伤害苏姑娘的事。但是其他不相干的人,若是逼迫太甚,我不保证能够手下留情。”
曲东楼冷笑:“狂妄自负。”
“我是不是个狂妄自负的人,苏姑娘比谁都清楚,其他人,没资格评价。”
君弈目中无人的态度显然激怒了曲东楼,握在曲东楼手中的长剑一转,剑穗上坠着的两枚铜环发出一声脆响,格外刺耳。
那仅仅是个警告,却已经气魄十足。
封墨恭伸手拦住曲东楼,轻轻摇头,示意他等苏青黛的决定——杀不杀君弈,须得苏青黛做主,这是他们约好的。
曲东楼有些不满二人的拖沓,皱着眉悄无声息后退半步,整个人隐没到光线较暗处。苏青黛与封墨恭并肩而立,紧锁的眉头透着烦躁:“君弈,我不想再兜圈子,对你我都没好处。冤有头债有主,你认为是圣上害死了阿清,那就与他面对面讨个公道,我绝不阻拦。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牵扯到了整个浮余国,危及无数无辜百姓的性命,这不是你该做出的事。”
“大道理就不必讲了,我是个书生,又是个抄经人,这些早已烂熟于心。”
君弈摆明软硬不吃,这是苏青黛最不愿见到的结果。而如她和封墨恭事先的约定,倘若她劝说君弈的结果进入到这个局面,那就要执行他的计划。
君弈手无缚鸡之力,却也看得出封墨恭和曲东楼都已经准备好随时动手。然而,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反而怜悯地看着两位君子楼楼主的得意门生:“在我进门那一刹,你们就该明白,今晚的你们的计划已经破灭。”
绸缎庄外,一群穿着夜行服的蒙面人明火执仗,数量足有三五十至多;这些人之外,另有禁军百名,绸缎庄正处于重围之下,插翅难飞;至于君弈的安全,自然是交给了与陈总管一左一右紧跟他身后的玄叶。
不过,看起来遭到牧宗瑞背叛的苏青黛等人,却也不是毫无准备。
见对面几人毫无意外之色,君弈似乎明白了什么,蓦地一声低低自嘲:“原来如此……我就说牧左丞不像是会出卖你的人,果然,包括牧左丞的‘背叛’与告密在内,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好的陷阱吧?”
“想要引你出来没那么容易,我只能出此下策。”苏青黛含糊其辞,又一次不死心地低问,“君弈,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别再固执下去!”
君弈哑然失笑:“固执吗?苏姑娘何尝不是?若是要你以离开他作为交换条件,苏姑娘可愿意坚持所谓的挽救?”
君弈的目光掠过封墨恭,令得封墨恭皱了皱眉头颇为不痛快。
他不喜欢任何人拿他来要挟苏青黛,哪怕他明知道,历经磨难才走到一起后,她绝对不会轻易放开他的手。
意料之内,苏青黛拒绝了君弈并不期待她接受的要求。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不念情谊了。”苏青黛朝封墨恭使了个眼色,封墨恭在得到她示意的瞬间,陡然出手攻向玄叶和尚。
玄叶一早就做好准备随时动手,是而并不惊慌,从容不迫腾挪脚步绕到君弈面前,一手横起紫金杵,一手掌心迎向封墨恭,使上了八分力气认真应战。
封墨恭的身法与巧劲儿在苏青黛之上,堪堪与玄叶和尚持平,足以牵制玄叶和尚的注意力。在他与玄叶和尚交手时,曲东楼并没有违背江湖规矩出手相助以二打一,而是第一时间闪转到门口,死死截断君弈与玄叶和尚、陈高升的退路。
而余下的苏青黛,一步步逼近君弈。
是她的错也好,是他的执念也罢,无论将要降临在君弈身上的是何种惩罚,都必须由她来亲手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