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推不动。”苏青黛不得不放弃。

封墨恭也在石壁上摸索着。他的指尖划过一道道圆滑刻痕，脑海中随着指尖触感描绘出花纹样式。黑暗很好地帮助他聚精会神，没过多久，只有下半部的圆形图腾花纹便浮现在他脑中，眼前。

“你对陵墓的构造风俗了解多少？正常来说，这样一个隔绝墓室的地方，墙壁上应该出现图案吗？”封墨恭努力搜索每一个疑点。

苏青黛想了想，道：“封洞的主要作用是隔绝并保护墓室，对墙壁是否雕刻图案没有特别要求。有些陵墓的封洞就是简简单单一个密闭空间，没有任何痕迹；有些陵墓的主人出于某些需要，会让设计陵墓的工匠在封洞的墙壁上雕刻一些笔画，多数是反应墓主身份地位和一生经历的。在封洞墙壁上刻画这么大图腾，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就对了，这图腾存在的意义不只是随手刻画那么简单。”封墨恭循着声音，摸索到苏青黛的手，一把抓住。

苏青黛猝不及防，下意识想要甩开，却已被封墨恭牵引着朝洞璧上摸去。

“古时的雕刻技艺已经非常精湛，许多陈顼王朝时期的笔画通过不同深浅的阴刻、阳刻来增强观感。可是你摸摸这里的图案，每一道刻痕都极尽圆滑但深浅一致。”

不等封墨恭解释，苏青黛已经得出结论：“从这封洞大小来看，整座陵墓十分庞大，墓主的身份绝不简单。如此有能耐的墓主，不太可能在封洞内留下这么不精致的图腾壁画，除非壁画的存在另有意义。”

封墨恭一声轻笑：“解我意者，非苏姑娘莫属。”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苏青黛抽回手，又在洞璧上摸索起来。几十次踏足而起朝更高处摸索后，她大概能在脑中复原整个图腾的花纹了。

整个图腾被波浪线条的边缘圈起，可能是出于对水的崇拜，也可能是太阳；图腾内部的图案是上古神话中的三足乌，挺身反头曲径，弧度十分优美，足见雕刻工匠技艺之高超。

“大概就是这么个图案。有什么想法？”苏青黛背靠洞璧稍作休息。

封墨恭短暂沉吟，道：“陈顼王朝的王自称光之子，以太阳为尊，而三足乌是神话中居住在太阳内的神鸟。墓主敢以三足乌为图腾，想来也是王族的子嗣，并且身份地位相当显赫。对了，刚才你有没有摸三足乌眼睛的位置？有什么特别么？”

苏青黛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再次跃起，特地去摸了下三足乌的眼睛。

她擅于推演局势、见微知著，但在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上，她的心细程度远不如封墨恭。

“眼睛有些奇怪。”落地后，苏青黛深吸口气，“所有雕刻线条都是凹陷的阴刻，可鸟眼睛的地方却是凸出来的。”

封墨恭嗯了一声，似乎已然料到：“这就对了。你试试把凸起的鸟眼按下去。这种机关在君子楼的藏书用的凤凰阁迷宫内十分常见，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就是打开外羡门的机括所在。”

君子楼的凤凰阁内藏有无数世间奇书，囊括了天文地理医术武学等等，是各行各业佼佼者最期望一饱眼福的圣地。然而想进入凤凰阁，要比看透那些书中无穷无尽的知识更加困难，单是阁楼一层的天机阵大迷宫，数百年来能堪破各种机括、找到正确出路登上二楼的外人，不过寥寥三位。

与天机阵一比，这处封洞内的机关实在算不得什么稀罕了。

有封墨恭的点拨，苏青黛只需去按一下鸟眼就可以，然而她没有立刻行动，语气有些疲倦：“等下，我需要休息。”

黑暗中，封墨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发病的迹象？”

苏青黛按着心口，不太想回答。

她的病最怕情绪剧烈变化以及过度劳累，刚才来来回回跃起落下数十次，之前又经历那么一番惊心动魄，她的病体可没那么坚强，能在接连的惊险与折腾中安然无恙。

毕竟在没有带药的情况下，这病，随时可能要了她的命。

黑暗中传来封墨恭无奈叹息，一样东西塞到苏青黛手里：“就知道你粗心大意不会记得带。”

入手的东西冰凉光滑，是药瓶。

毫无疑问，他一直把她的药带在身上，防的就是关键时刻她疏忽害了自己，就好像他心细到一路带着她习惯吃的肉干馕饼一样。

苏青黛瞬间哑口无言，就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了——封墨恭越是体贴她就越无法应对，更担心自己习惯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后，原本坚定的信念会被动摇。

忧虑，竟比感激更多。

封墨恭倒是很懂她的心，一声轻笑化解尴尬：“不用想太多。我为你做什么，那都是我的事。你接受或是不接受，这才是你的事。我心甘情愿这么做，与谁都没有关系。”

可是做得太多却没有任何回报，值得吗？有意义吗？

苏青黛默默服下药，心随着药一起下沉。

欠的太多，容易心软。而她的一时心软，对他来说将会是不可逆转的不幸结局。

“有些事情，放弃才能有所获得。”苏青黛忽然低道一声，不等封墨恭回应，踮足跃起一掌拍在三足乌凸起的眼睛上。

落地的刹那，一阵刺耳的机括卷动声从石壁内部传来，沉重而沉闷。在二人紧盯目光中，面前的漆黑缓慢开裂，一道微光突兀出现渐渐变宽，从指缝大小拓展至足以容纳三人并行的宽度。

微光是从向两侧打开的外羡门后透来的。借助微光可以看到，外羡门之后有一条延伸向下狭长石阶，一眼望不到头；而仅够照亮台阶的浅蓝色为光，来自甬道上方镶嵌在顶壁上的一排圆润珠子，两颗珠子之间间隔约二十步左右，大小几乎一致。

“夜光珠……好大的手笔。”苏青黛轻声感慨。

当世的夜光珠虽然并不算罕见，但这种不需吸光便可长亮的珠子，在千年之前绝对是极其稀少的，便是王族也很难见到如此奢侈的墓葬装饰。尽管仍处在困境之中，苏青黛却对墓主的身份产生了浓厚兴趣。

生死有命，抱怨、恐慌都是没有意义的，尽力之后问心无愧就好。

“走吧，看来我们不用在黑暗里陪老鼠聊天了。”

再次看到封墨恭熟悉的淡淡笑容，似乎夜明珠的微弱光芒更亮了些。

苏青黛抓住他手腕将手臂绕过肩头，沉默地架起他伤痕累累的身躯，朝未知的千年古墓内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