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地势复杂,越往东北部越是寒冷。焉国位于中洲北部,也算是较冷的地区,在常溯城春暖花开时,这里仍一片冰雪封冻天地。
苏青黛来自更加寒冷的东北部,原本并不惧怕寒冷。只是这大半年来在温和湿润的常溯城养惯了,加上来时没想过会走这么远只穿了一件单衣,若是不靠内力抵御严寒,她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都会觉得浑身发冷。
内力她有,充沛得很,毕竟还在襁褓中时就被送往凉山,为的就是让师父早早叫她如何修行内力以稳固心脉。然而最近几年她慢慢发觉,内力固然能护她心脉,但过度使用内力后也会对她的心脉造成一定损伤,反而不利。
为了能让自己这条命更长久一些,让自己还有时间去追寻娘亲被毒杀的真相,她宁愿像普通人那样蜷缩成一团来取暖。
离开的封墨恭很快拎着几只叫不上名字的鸟回来,臂弯里还夹着一捧枯枝。
“山脚下的兵已经散去,估计明天我们就可以悄悄下山潜回界河。”封墨恭堆起枯枝点燃篝火,将被扭断脖子的鸟放到篝火旁,动作熟练地拔毛破肚去内脏。
苏青黛抱着膝盖,眼见自己珍贵的短刀被用来做这等低劣活计,心疼得直瞪眼:“以后你别碰我的刀。”
“姑奶奶,我不用刀,怎么给你带吃的回来?你让我飞上天去抓它们?还是让我用手撕烂它们烤给你吃?荒山野岭条件不好,就别那么矫情了。”封墨恭处理好后,用细树枝穿起那几只鸟,放到篝火上翻烤。
借着火光,苏青黛看到,他手腕上十几道鸟爪抓痕纵横交错,有些还渗出血珠。她微微皱了下眉头,掏出汗巾丢到他肩上。
“擦干净,免得感染。”
封墨恭扯下汗巾茫然看着她,顺着她目光又看向自己手腕,这才恍惚发觉受伤:“咦,居然被抓了这么多道……喏,还你,用不上。我又不能自己给自己手腕包扎。”
眼看封墨恭把汗巾丢了回来,苏青黛懊恼异常——他要说不想用,她二话不说收回,还省了一块干干净净的汗巾。可他偏不,故意说什么没办法给自己包扎……不就是想让她放下面子去给他包好吗?想得美!
“手伸过来。”苏青黛脸色阴沉,语气像是藏了多大的幽怨。
封墨恭乐呵呵将树枝放在一旁,把手腕伸到她面前。
说归说,真不管他,哪那么容易做到?这陌生的山林里,他是唯一一个能带她回到界河的人,也是仅有的能帮她找来食物裹腹的人。
苏青黛将汗巾一撕两半,分别包好他两只手腕,最后报复似的狠狠一勒。封墨恭哎呦一声,她马上又放松力气,有些担心是不是把他手腕骨头给勒断了。
“你这性子也太别扭了,帮忙就帮忙,还非要趁机宣泄一下。”封墨恭近距离看着她,眉眼笑如春风,“以前觉得你远在天边,永远只有那幅一成不变的冰冷表情;现在却觉得,你也是个动不动就使性子的小女人。”
苏青黛已经不想再理会他的任何揶揄,包扎好后就躲到篝火边,伸出双手努力汲取温暖。
“冷?”封墨恭看她动作,微微意外。
“不冷。我有病,就愿意烤着,不行?”苏青黛近乎无理取闹。
“行,你说什么都行。”封墨恭哑然苦笑,又埋头继续烤他的野味。
没有油盐,没有香料,烤熟的鸟肉淡得几乎没什么味道,却成了苏青黛印象中最好吃的东西。撕开烤熟的鸟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放进口中那种柔软细腻的触感的确要胜过寻常家禽。
苏青黛一丝丝撕着肉条细嚼慢咽,忍不住好奇问道:“你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什么都会?”
“行走江湖的,连这都不会,岂不是要经常挨饿?”封墨恭吃相没她那么慢条斯理,一大块肉塞进口中,笑意吟吟,“要不有机会你跟我到江湖上走走?走南闯北,上山下水,保你一年不到也成行家。”
苏青黛白了他一眼,闷头撕肉。
任何与相伴相关的话题,她都敏感地避开。那晚他反常之下说的话让她至今仍耿耿于怀,一点都不想回首。
几只大台山特产的方姑鸟下肚,饥饿感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涌来的困意。苏青黛找了处角落坐下,头倚着墙壁打算稍作小憩。
“躲那么远干什么,你不是冷吗?”封墨恭知道她的顾忌,自觉退到洞口附近,“去篝火边睡,夜里我在外面看着。”
苏青黛摸了摸仍旧潮湿的衣衫,稍作犹豫,挪蹭到篝火边。想想封墨恭一个人要看一整晚,她终是有些过意不去,低道:“后半夜我换你。”
“不用。你休息好就行了。”封墨恭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山林,听起来倒真的无欲无求。
简单扫了扫地面灰尘,苏青黛碍着篝火侧卧,悄悄看向洞口那道安静无声的身影。看着看着,她忽又想起,初见时他那道久久追随的目光。
彼时,她只觉得望向自己的男人有些特别,五官算不上如何俊朗脱俗,却有一双耐看的剑眉凤眸,目光深邃。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迷路时遇到的两个人,一个是日后对自己颇为体贴的表兄,另一个,则是对她纠缠至今的男人。
苏青黛并不吝于称赞,如她所知,封墨恭是个心思细腻、眼光长远的人;他懂得何为情理,知晓大节大义,擅长体贴关照;他足智多谋,武功不俗,偏偏不失文人的优雅明礼,还有着极其显赫的特殊身份。
这样的男人,世间怕是没有几个女子能够忍着不心动,面对他坦露的爱慕坚定拒绝。
若是没有那些纷纷扰扰、恩恩怨怨,或许……
迷迷糊糊间,苏青黛忽然被自己荒唐想法惊醒,摸了摸自己发红发烫的脸颊。她悄悄看眼封墨恭,他依旧坐在洞口望向外面,应该不曾注意到她的异样。
苏青黛放心地松口气,再次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