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是大片犹如蚂蚁般密集的江湖人士,纵是三人联手也难以取胜,只能勉强逃脱。、
曲东楼发觉苏青黛的意图,不禁有些犹豫——他不是不明白,苏青黛对于封墨恭而言有多重要,封墨恭怎么可能会抛弃她,独自一个人脱身?
然而眼前形势严峻,再拖下去的话,恐怕他们三个人谁都无法从这里逃离。
想来想去,曲东楼还是觉得,自己留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墨恭,你带她——”
曲东楼的话刚说一半,出乎意料的看见封墨恭向苏青黛重重点了一下头,居然接受了她的要求!
曲东楼大感意外。
他那位固执如粪坑顽石的师弟能为苏青黛连性命都不要,却同意在这种时候离开她,留下她一个人面对危险吗?
紧张形势容不得曲东楼过多思考,他刚刚横过剑抵挡住两人的同时攻击,便被封墨恭一把拉住匆匆,往敌人包围最为薄弱的一处飞速冲去。
见封墨恭和曲东楼要逃走,君弈微微皱眉。他手臂一挥,沉声道:“拦住他们!”
苏青黛本就不是玄叶和尚的对手,发病之时更是难以抵挡,封墨恭和曲东楼二人联手显然比她更难对付。玄叶和尚自觉压力不大,索性自作主张将苏青黛交给两个江湖人士来对付,自己动身就要往封墨恭和曲东楼方向追去。
那两个不敌封墨恭和曲东楼的江湖杀手本就因吃了亏心怀怨怒,此时见玄叶和尚把苏青黛“让”了过来,毫不犹豫使出全力朝她攻去,似是打算把肚子里的怨气都撒在她身上。
眼见敌人袭来,而封墨恭还没有逃出包围圈,苏青黛一咬牙,竟然彻底放弃了防御,转过身子朝玄叶和尚追去。
她逃,以她为目标的杀手自然要追。
这群杀手并不像玄叶和尚那般下手知道个轻重,要重伤全无防备的苏青黛不过眨眼间的事。玄叶和尚回头看见她不要命似的来拦自己,身后还跟着两个杀意十足的尾巴,那两把兵器眼瞧着就要砸在苏青黛身上,不由停下脚步一声无奈嘟囔:“怎地不要命似的追来了……唉!”
君弈给玄叶和尚所下的命令中,保护苏青黛性命是第一要务。情况危急,他只能放弃对封墨恭和曲东楼的穷追不舍,调过头来拦住苏青黛,顺势一挥紫金杵将一刀劈向她的杀手震飞。
千钧一发,虚惊一场。
然而当玄叶和尚再回头时,封墨恭和曲东楼已经冲破数名杀手的围堵,越过人墙急速离去。
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之前,封墨恭最后回了一次头。
远远地,他望着那道越来越遥远的身影,目光只能在那因痼疾发作而苍白的面庞上短暂停留,来不及道别,也来不及送过去任何挽留。
终于,隔着喧嚣与重重杀机的两个人,互相再看不到。
“丞相,要追么?”一众江湖杀手的领头人低声问道。
君弈盯着彻底安静下来的夜色,一摆手:“罢了,逃了就逃了,没必要追。”
从一开始,他的本意就不是杀人。
收回视线后,君弈看向苏青黛,原本凝固在他脸上的冷漠麻木立刻化为担忧。他快步走到支撑不住单膝跪地的苏青黛面前,不留半点戒心,就那样极尽距离下将她轻轻搀住,口吻微带急切:“苏姑娘别乱动,太医就在外面候着,马上送你回宫诊治。”
“诊治?一个阶下囚,需要的不是诊治,而是枷锁吧?”苏青黛冷笑,微微扬起头与君弈对视。
“苏姑娘是客,没有阶下囚一说。”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现在更不是恰当时机。有什么要说的,不如回宫之后从长计议。”
不等苏青黛回应,君弈又冷起面孔起身,利落地吩咐一干人等该撤退的撤退,该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又叫来太医确定苏青黛是否方便移动。得知苏青黛此次发病尚不至于危及性命,君弈松口气,在玄叶的保护下,亲手扶着苏青黛踏上早就备好的马车。
棋局,尽在他掌握之中,唯一的变数就是苏青黛。
而他对她并不设防,就好像十分笃定,无论在何种境地下苏青黛都不会伤害他一般。
事实也的确如此。
车轮辘辘驶向宫内,过于安静的夜只听得见这一种恼人的响动,竟盖过了那一群来自江湖的异士纷乱脚步声。
苏青黛病恹恹靠坐在马车内,一只手仍紧握着那把陨铁精心锻造的短刀,仿佛将所有的力量都加诸其上;一双冰冷眸子觑着君弈,说不上是恨,也说不上亲近,倒有些像当初她看封墨恭的眼神。
君弈坐在她对面,眉目微垂。
“方才太医说,苏姑娘的病情相当危急,此前苏姑娘可知道?”
苏青黛轻咬已然没有血色的唇瓣,不答反问:“连太医都有备好,看来你早料定我会在与那些人交手时发病。我当真小瞧你了。”
“论谋术,我远远比不上苏姑娘和封先生,今晚所做一切安排不过是把所有可能都考虑到并稍作准备罢了。”君弈挂起帘子,平静目光望向窗外被夜色笼罩的街道,“我做好了牧左丞当真背叛你们的准备,也做好了这是一个圈套的准备;既有被苏姑娘和封先生生擒或是杀死的觉悟,也有如愿以偿带走苏姑娘的计划……总之,不管情况如何发展,我能算到的结果都有相对应安排,而非料事如神提前看到了结局。”
“真是辛苦君丞相了。”苏青黛怒极反笑,“没想到,这一番复杂安排的目的竟是要把我带走,君丞相如此高看我,苏青黛实在担当不起。”
君弈自然听得出她话中的讥讽与怒意,回头看着她,轻叹一声,仍旧是苏青黛熟悉的那股怅然寂寥。
“就算苏姑娘会恨我,我还是要按自己的想法坚持到底——我早说过,封墨恭配不上你,他也不会给你带来幸福。我曾给过他机会,希望他能照顾好你,可惜,他没能做到。所以……”
一抹难明的复杂光芒自君弈眸中掠过,那种刚愎自用的决然,让苏青黛倍感陌生。
而君弈,似是十分享受自身的某些改变。
“阿清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失去苏姑娘。所以,余下的时光,就由我来照顾苏姑娘吧。”
或许他给不了她如同封墨恭那样的炽烈感情,但至少,他会竭尽全力,让她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