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黛下意识看了一眼他身后，空空荡荡，别无他人。

她眉头皱得更紧：“喝酒了？”

“算是割恩断义的一席酒，不喝不行。”封墨恭笑得有些散漫。

“嵘王果然容不下你。”苏青黛招手，吩咐钟姑去关上宅院大门，而后一扬下颌示意封墨恭去书房。路上，她的面色略显凝重，语气也不是很轻松：“嵘王那边的势力你了解多少？是否会有江湖人士介入？倘若只是嵘王府的狗腿子，有我一人便足够；但若有江湖人士插手，那就要看对方是什么来头了。”

“青黛。”

封墨恭没有回答苏青黛的问题，他低唤一声，忽然停下脚步，蓦地侧过身，一把抓住纤细皓腕将她带入怀里。

“干什么你——”

苏青黛有些恼火，下意识一声斥责，却未等说完就被堵在口中。

无人的院落中，夕阳余晖正在隐去；打扫干净的地面上，两道紧贴的影子被无限拉长，一道挺拔直立，另一道微微倾斜，仿佛在无声诉说气恼与不甘——苏青黛一直认为封墨恭是个有原则的人，即便独处时他总是胆大得让她时常无措，却从不会不顾她的意愿做些什么，可今天他真是让她大开了眼界。

她想，或许让封墨恭脑子一热突然吻她的原因，大概是那些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的酒吧。

她不喜欢被强制束缚在他怀里，并且被他无礼索取的感觉，因此她用力推了他一下，在最初的猝不及防与惊愕之后，终于从他怀中分离。

封墨恭似是有些意犹未尽，有些遗憾：“我好像喝醉了。”

“少找借口！”苏青黛莫名有几分狼狈，用力擦了下唇瓣。

她这动作惹来封墨恭一阵轻笑：“也就这种时候你才像个女人。”

“也就你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只对你这么做过。”封墨恭嗅了嗅自己衣袖，皱眉，“有没有衣服能换洗？我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发臭的咸鱼。当然，要是能沐浴就更好了。”

苏青黛毫不客气扬手一直门口：“滚去丞相府，这里不欢迎你。”

“那可不行，丞相府现在也不太欢迎我。反正都是受人白眼，我宁愿在你这里挨欺负，至少你能保护我。”

苏青黛瞪他一眼，照旧无言以对。

封墨恭选择来找她，主要原因在于常溯城中能容纳他的，不必担心被他连累的，也就只有她这里了。嵘王势力深植都城数十年，寻常门阀官员之家绝不敢与之硬碰。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某些人预料到邵季城即将对嵘王出手，要去招惹这么一位势力庞大、心狠手辣的亲王，终归是相当危险的举动。

苏青黛却不一样。

说好听些，她是襄郡主的女儿，与邵季城甥舅相称，是实打实的血缘至亲，邵季城能在猎苑容忍她的顶撞，说明这位强弩之末的老皇帝还是有心庇护她的，可见她在皇帝心中地位比起嵘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难听些，作为曾经为浮余国出谋划策的青公子，邵季城少不得要依赖她的才谋，就算她与嵘王冲突，邵季城最终要保的一方必然是她。

除此之外的考虑，那就是她的身份，以及两位血魔弟子的实力了。

“我觉得啊，若是和嵘王府起了冲突，你那位高冷的师兄未必会出手帮忙。”书房内，封墨恭轻车熟路翻出好茶，自己动手泡上一壶，喝得悠然自得。

苏青黛还在负气，根本不看他：“师兄是来探望我的，本就没有帮你的义务，我也没有。”

“可你还是会帮我，不是么？”封墨恭倒杯茶推到苏青黛手边，笑意吟吟，“我就知道，你肯定早就觊觎我的美色了。”

对于他的各种戏言，苏青黛早就习惯了左耳朵听右耳朵冒。端着茶暖着手，沉吟片刻，蛾眉蹙起：“你与嵘王既然以酒宴告别，那他还会派人来灭口吗？”

“嵘王这人心胸狭窄，看似狂征暴敛无恶不作，实则颇为小心，一旦他认定某个人或者某件事会令皇帝怀疑他，他必然会想尽办法平息。今天在猎苑的事，事先我并没有料到，嵘王更不可能提前得到消息；可是在我返回嵘王府后，他已经命人备好酒宴，显然是做给我看的，为的就是让我主动提出离开王府。”

封墨恭眯起眼眸，舒舒服服靠坐椅中，不仅占了苏青黛的位置，还极其自然地把一只手放到她膝盖。

“事实上，让我确定嵘王打算杀我灭口的，是他说给我准备了赏银这件事。那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啊，他突然说要给我犒赏，你觉得是真心吗？能说出这种话，完全可以确定他已经有除掉我的打算了。反正等我一死他就能收回掏出的钱财。”

苏青黛微微感慨：“你跟随嵘王足有两年余，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嵘王为自保毫不犹豫要将你斩草除根，还真是丝毫情意都不念。果然这帝都不是活人待的地方，若是没有一颗已经死了的心，谁又能耐得住权力场中尔虞我诈、顷刻翻脸呢？”

“你把常溯城想得太可怕了，便是朝廷之中也不尽是狡猾市侩之人。”封墨恭一指自己鼻尖，唇角勾起，“你看，你不就是在都城认识的我么？”

苏青黛瞪他：“你是最狡猾市侩的那个。”

“狡猾市侩能换来佳妻如玉，那我甘愿被骂上千百年。”

自打北陲回来，封墨恭愈发没个正经，过去至多是浅浅调笑几句二人关系，如今竟已到开口情侣闭口夫妻的地步了。苏青黛自认遇上这人束手无策，平日里也就懒得与他计较，只是这天她心里总觉得有那么些不舒坦，怎么想他这句话都觉得刺耳。

“你的佳妻不在这里，去宫里找吧。”苏青黛起身，一杯茶重重撂在桌上，震得杯中茶水四溅。

那幅冰冷表情和沉闷语气无疑是在告诉封墨恭，她正恼火着。

封墨恭收起笑容端坐，单手托腮盯了她许久，忽而一声低语。

“青黛，我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