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临得月殿,在后宫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消息,不过那些防姐妹如防贼的宫嫔们此次并没有过多在意——她们已经听闻昨晚的惊险,对于徐娘半老且一向低调的椒妃非但没有嫉恨,反而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可怜同情。
甚至有嫔妃感慨道,椒妃连自己的儿子都看不住,哪能抓住圣上的心呢?
邵季城的确是为邵叔桐而来,尽管他极力远离得月殿那对儿不起眼的母子,可是听说邵叔桐失足落水幸被禁军士兵救起后,还是忍不住赶到得月殿。所幸邵叔桐没有大碍,只是浸了半天冰冷湖水有些着凉,整个白天都在迷迷糊糊昏睡。
椒妃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一味自责自己没能照顾好儿子,辜负了邵季城的期望。邵季城也不怪她,在病榻旁握着邵叔桐无力小手坐了半晌,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该给你们娘俩儿换处宫殿了。这边偏僻,平日里连个守卫都没有,真出了事怎么办?左右扶摇殿还空着,不如你们就搬去那边吧,离书房近些,屋子也比这里新,比这里大。”邵季城拉过椒妃,将她柔软手掌放在邵叔桐手背上,自己的宽厚大掌包住母子二人的手。
椒妃笑笑,带着几丝疲惫:“只贱妾带着两个孩子,得月殿够住了,扶摇殿那么大,反而显得冷清不适应。”
“那就让禁军营调拨些人手过来,至少你们的安全要有保证。”
“刺客又不是天天有喜,八百年遇不上一回。再说桐儿也不是那刺客弄伤的,不过是梦中出游失足跌进湖里而已,没必要兴师动众再劳烦禁军营。”椒妃怜惜地看想儿子苍白小脸,轻叹口气,“若是圣上执意要换,不如就让贱妾和孩子们搬去珠玉殿吧,那边离东宫和变天门都不远,也免得桐儿总绕远路了。”
邵季城不解:“桐儿去东宫和变天门做什么?”
“去找变天门君掌使和太子府的遥华先生。”椒妃忽而来了兴致,转身取来书案上两卷书,笑着递给邵季城,“桐儿喜欢看书,看得又极快,御书房陈太师给的那些书他都看完了。听说遥华先生和君掌使一个藏书多,一个学富五车,这段时间桐儿便常去找这二位,或是借一些书卷来看,或是求教一些问题。你看,这就是遥华先生处借来的书卷,桐儿才拿到手两天,已经阅过半卷了。”
邵季城瞥一眼书卷名字,竟都是《资政渊鉴》、《性理纲要》之类的深奥书籍,卷中还夹杂几张纸页,上面写满邵叔桐阅读后的感悟。
“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邵季城随口念了一段,愈发惊奇,看向邵叔桐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嘉许,“桐儿年纪虽小,才智思虑却在许多皇子之上,这番悟性比起则儿大抵有过之而无不及,假以时日必定风华显露。”
“大概是随了圣上的聪慧吧。”椒妃看着父子二人,目光柔婉。
稍作沉吟,邵季城拍了拍椒妃手背:“明日我便让人把珠玉殿修缮一番,让你和桐儿尽早搬过去住。桐儿喜欢看书,我书房里还有好些书他不曾读过,闲来无事你可以带他去书房,反正近来我身子不便,几乎不怎么过去。”
“那贱妾代桐儿谢过圣上。”椒妃温婉施礼。
椒妃话音才落,榻上不知何时醒来的邵叔桐也虚弱呢喃:“叔桐谢过圣上……”
“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邵叔桐放开椒妃的手,提起汗巾仔细地为邵叔桐擦去额头上细密汗珠,眉目里的慈爱俨然是位疼惜儿子的父亲。
椒妃在一旁看着,不自觉露出笑容。
邵叔桐咳了两声,目光望向椒妃:“母妃,桐儿想和圣上说说话行吗?”
椒妃有些犹豫,望向邵季城征求意见。邵季城略一点头,椒妃松口气,缓步退出房间。
“桐儿想对父皇说些什么?是不是想求一些书啊?”邵季城眉眼含笑。
邵叔桐意料之外摇了摇头,微微泛红的小脸上挤出一丝为难之色:“叔桐是想问问圣上,西北角那处荒废的院子里,是不是关着一位小哥哥?叔桐听说君掌使的弟弟被圣上送走了,君掌使真的很担心……”
邵季城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越看越喜欢的儿子竟会问及君清的事。
“桐儿,昨夜的刺客,你应该知道是谁吧?”反应极快的邵季城很快猜到实情,粗重眉头紧皱,语气不又多了几分严厉,“你年纪还小,仔细读好书就行了,不要去与那些复杂的人接触。过几****和你娘搬到珠玉殿后,不许再与东陵王往来,记住没有?”
邵叔桐失望,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也是个诚实的孩子,不想对崇拜的父亲有所隐瞒,也不想违逆父亲的要求。
已经知晓苏青黛昨夜企图劫走君清的邵季城没有在得月殿久留,带病的身躯还不允许他太过劳累。回到寝殿后,邵季城本想稍作休息,不料派到封墨恭身边的织绣又找了上来。
“下官奉圣上之命,极力在东陵王和封墨恭之间制造矛盾嫌隙,眼下东陵王对封墨恭已有不满,封墨恭不太可能再回东陵王宅邸了。”织绣拱手低头,汇报时毫无感情。
邵季城点点头:“做得不错。封墨恭这人不好对付,看起来也不像是能为我浮余国出力的人,也不知道藏着什么鬼胎,还是让他远离东陵王为妙。在封墨恭和信陵公主婚事办成之前,你继续在他身旁看着,我总觉得他会答应娶信陵公主只是为了自保,婚前恐要生变。”
织绣点点头领命,迟疑少顷,补充道:“下官在东陵王宅邸数日,发现其周围身份特殊之人远不止封墨恭一个,另有两个男人夜住在东陵王宅中。其中一个据说是封墨恭的兄长,而另一位,下官曾听东陵王唤其为师兄,似乎是血魔的另一位弟子。这么一群江湖人士聚集在一起,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邵季城目光一闪,随后归于平静。
“这些人,且让嵘王与他们斗去,他不是重金聘了一群颇有能耐的亡命徒吗?关键时刻,你只需出手保住东陵王性命便可,其他人……生死有命,顺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