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黛觉轻,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惊醒,若是有心事未解开,更是彻夜难眠。辗转反侧睁着眼捱到后半夜,她起身,给篝火填了些枯枝,而后望向封墨恭。
“你休息,我来看着。”
封墨恭回头:“睡你的,我说了我看着就行。”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睡不着。”苏青黛了解封墨恭的能耐,她在这边翻来覆去失眠,他定然是有所察觉的。
果不其然,封墨恭挑起玩味笑意:“我能不能厚脸皮问一句,是不是因为我?从你躺下开始,偷看我可不是一眼两眼。”
“看你堵在那里,总觉得不安全。”苏青黛走到洞口,用力踢了踢他脚踝,“让开。你去休息。”
“放你一个人在这里把风,我能睡得着?你要真不想睡,那就一起坐下等天亮。”封墨恭挪出一处位置,伸手拍了拍,示意苏青黛坐下。
苏青黛瞥了一眼,与他相对坐在洞口另一侧——之前为了躲他,她都被迫跑去君弈家了,怎么可能现在就去他身边坐着?他不觉得尴尬,她还觉得别扭呢。
封墨恭倒是不以为意,见她坐到其他位置后又挪回原位,舒舒服服枕着手臂半躺,平静视线投向星辰高悬的夜空。
北部地势偏高,仰望夜空时会感觉那些星辰、月亮更加接近,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也许这就是南北方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性格也有巨大差异的原因之一吧?在这种静谧而又靠近自然的地方,总会让人心境开阔,许多放不下的,到了这里就会感觉根本无足轻重,不过凡世尘沙,恒河滴水。
“圣上特地让你和宁王同行,为的不只是尽快抓住余熊这么简单。”封墨恭忽然开口。
苏青黛也看那片夜空,只是不知道品出的味道是否与他相同。
而对封墨恭,她坦率得很:“圣上有意撮合我与宁王。”
“哦?这么着急把你拉拢到身边么?看来圣上对你是势在必得,甚至不惜用自己最出色的儿子作为代价。”
“他是为了邵家的江山社稷,希望我能一直帮他,就像过去那样。”拔出短刀用衣角精心擦拭,苏青黛语气清淡,“我从未怀疑他与娘亲的死有关,偶尔还念及娘亲曾提起他的好,接下一些本不想接的难题。如今发觉他不像我想的那样干净,我便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系,更不想去帮一个还不能判定是否是我杀父仇人的人。”
封墨恭扯起嘴角:“也就是说,你不打算接受宁王?”
“根本没道理的事,为什么要接受?就算没有那些说不清的恩怨在,我也不会和一个只能勉强算是朋友的人结成夫妻关系,或者该说……我这辈子就没打算出嫁。”
短刀已经擦拭得干干净净,苏青黛却还在用力摩挲,借以掩饰她略微控制不住的烦躁。
她很希望封墨恭能明白她的暗示,但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鼓动着她的情绪,仿佛这样说了,她就会失去什么东西。
自然,她的暗示封墨恭完全能够听懂。
“这种事不能急于一时,要慢慢来才会了解。”他笑笑,气定神闲,“喜欢一个人是一回事,一见钟情的故事也没少流传。然而是否适合与一个人相处,有没有决心不畏任何困难与那人走到最后,这是需要时间来考验的。”
话题又一次转入苏青黛不想面对的方向,她毫不犹豫掐断这段谈话,开始熬这后半程寂静的夜。
黎明来得很快。
两个人站在山上往下遥望,已经看不到任何追兵的身影,大概那些追兵没有想到他们会爬上山而不是冲向界河边。没有了被紧追的紧迫感,苏青黛感觉轻松不少,虽然整夜都没合眼休息,不过垫饱肚子后已然有了足够返回去的力气。
“回去还要走那条路吗?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下山?”想起湿滑的地面,苏青黛心有余悸。
封墨恭搭目四望,少顷指了指一处较为平缓的山坡:“那里应该能好走些。大台山我没来过,对山势不是很清楚,走的话也是跟你一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要是有什么意外可别怪我身上。”
“你就不能闭上你的乌鸦嘴?”苏青黛黛眉一蹙。
“我说话向来是坏事不灵好事灵,不骗你。”
才认识大半年的时间,被他蒙在鼓里的事情就数不清有多少,说不骗谁信?苏青黛懒得理他,大步朝平缓山坡走去。
这次选择的路要好走许多,多半都是被青草覆盖的山地,虽说一脚踩下去总要陷进一半弄得靴子沾满泥土,可总比一不小心就要滑到的湿润青苔好。苏青黛灵巧地在山坡上快步而行,直至被一条河流拦住去路。
“这里怎么还有没上冻的河水?”苏青黛弯下腰,鞠了一捧河水,恍然大悟,“是温泉水,难怪这么冷的天照常流淌。”
封墨恭站在十余步宽的小河中央,脚下光滑大石蒸腾起袅袅水汽。他看着苏青黛大惊小怪模样,笑道:“焉国南部多山多地下水脉,这种温泉河在山中随处可见。我听说凉山终年覆雪,是不是没有这种能在冬天流淌的河流?”
苏青黛有些沮丧:“凉山在中洲最东北,那种冷远比这里可怕。我在凉山生活那么多年从没见过流淌的河,平日里洗衣做饭用的水都要从一口很深很深的井里打,不然就只能融化冰雪取水。”
“难以想象,你究竟是怎么在凉山过多那么多年的。”
封墨恭解下随身带着的水囊灌满,又掬起温水洗了把脸,畅快地长舒口气:“舒坦!可惜水流到这里有些凉,要是再暖一些就好了。”
苏青黛听了他的话,扭头朝河流上游望去,好半晌收不回视线。
见她奇怪举动,封墨恭失笑:“你该不会想要溯源而上吧?”
苏青黛没回答,目光里充满向往。
她有种很强烈的欲望,想要知道这条温暖的河流从何而来,是不是上游的水温更高,更舒服。她还想,如果能饮几口温热的水,或许她就不会这么冷了。
封墨恭走到她身侧,挂好水囊一声苦笑:“还真是位任性的大小姐——走吧,沿着河往回走看看,我不想你回去之后留下什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