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她的错觉。

没想到萧弘兮现在的戏已经做的如此认真了，在这种紧要关头竟然还会同她说出这种话来。想着，心底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她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苏沉央的声音轻柔，就像是一片雪花落入了萧弘兮的心尖上，让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可她此刻却是觉得心累极了。自己来这里安抚民心，还要跟萧弘兮来左右逢源，当真是觉得思想透支，有些吃不消了。

“明日还会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你若是休息不好，让百姓们怎么安心？你现下先睡上一会儿，我来处理这些问题。”

萧弘兮也并不拒绝，只是坐在一旁眼神柔和地看着苏沉央，复又笑着点了点头。

他缓缓地躺下，闭紧一双疲惫的眼睛，苏沉央坐在床榻边上，心中思绪万千……

她已经多久没有仔细的看过这一张脸了？就连她自己，仿佛都已经记不清了。现下再如此细微的去看这张脸，却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曾经有多爱，如今就有多恨。

苏沉央第一次体会到，原来爱与恨是成正比的。若是前世，她对萧弘兮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那今生又怎么会有恨呢？

自是因为自己太过在乎，对他付出的太多，所以才会导致自己恨他，甚至恨到将自己都推入深渊的地步。

看着萧弘兮在睡梦中也微微颤抖着的睫毛，苏沉央的心中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她阖了阖双眸，轻手轻脚地将背角拉起，然后为萧弘兮盖到了脖颈处，手却在他的脖子上无法移开。

如果她现在就结束了他的生命，可好？

这种想法很迫切，迫切地想让他尝尝她上一世的痛苦，可手却始终停在半空中，无法下去。

毕竟，她还尚存一些理智，清楚一旦这么做，后果有可能是她复仇不成反而会无法走出婺城。

她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

罢了，再等等吧，等到时机成熟，等到他羽翼被削。

刚准备站起身来，却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宽厚的手所抓住，手腕上还传来丝丝温度……

苏沉央有些惊讶地看向转过头去，却看到萧弘兮正紧闭着双眼，仿佛做了什么噩梦一般，眉头紧蹙，额角还冒着细密的汗珠。

她低下头，看着萧弘兮握着自己的那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不由得眯了眯眼。

所以，这是萧弘兮下意识的动作么？

可是，现下的她，又如何能够参透他这动作中的含义呢？想着，闭眼冷嘲般地一笑，摇了摇头。

她将萧弘兮的手轻轻地掰开，放在了他自己的腹部上。

她苏沉央终究是不能陪你萧弘兮一辈子了。前世她有所想法，可却被你和辛月狠狠地扼杀在了摇篮之中。而今生，她要亲手让你们解脱，也让她自己……解脱。

想着，眼神阴冷地站起身来，呼出一口气，便走出了营帐中。

帝师府。

袅袅茶烟，徐徐而上。

带着热气的余烟，飘在许如卿的眼前，使得她看不太清身侧人的绝色的脸庞。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整理好，都写在这上面。”

许如卿轻声细语地说着，嘴角还噙着一抹温柔似水的笑容。

而楚慕良则是端着茶杯，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此时楚慕良脑中正在想些什么，许如卿大概略知一二，可却也不愿主动提起，去戳破。

只是同样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复又放下，笑语盈盈地说道：“苏将军曾在两年多以前上战场，追回并斩杀了一名叛逃的将领。那名将领便是边防将帅齐豫身边的副统帅。苏将军也由此一战成名，一跃取代了那副统帅的位置。”

她的声音缥缈，犹如自己身上所穿着的白纱衣，能够看见，却并不真实。

可楚慕良听闻后，却是一脸淡定地模样，将茶杯放下，缓缓开口：“她很聪明。”

只是这四个字，却让许如卿的心中有些了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如鲠在喉，微微张着嘴巴，却又说不出什么。

尴尬的气氛在这个清凉的夜晚散发开来，许如卿咬了咬下唇，似是没话找话一般，笑着说道：“我听闻，苏将军已经奉命前往婺城安抚民心，不知……此次前去，她可会有危险。”

说着，语气中竟是带了一丝担忧的味道。

楚慕良扬了扬头，只是轻声细语道：“她会照顾好自己。”

这话语中充满了坚定和信任的感觉。仿佛并非是不担心，只是很单纯的对苏沉央很有信心一般。

许如卿低下头来苦涩地笑了笑，小声说：“是啊，苏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只是却还是让阿良担忧了。而我与阿良青梅竹马二十余载，却好似……并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呢。”

话尾轻扬，带着一丝惆怅的语调。

她的纤纤玉指轻抚着杯身，低着头，眉眼垂落，眼角眉梢都是落寞。

许如卿的小动作被楚慕良丝毫不落的看在眼里，他并非不懂得许如卿所言何意，可从前也只是不想要去面对罢了。

楚慕良淡淡地瞧着她，嘴角轻扬，可脸上却还是有一种掩饰不住的严肃之意。

“我是你的阿良，却不是你的良人。”

许如卿自认为太过了解楚慕良，他向来言简意赅、一语中的。可当他用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来拒绝自己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突然在那一瞬间很讨厌青梅竹马这四个字。

若是他们之间没有这四个字的牵绊，是否今日被他所担心的，甚至是以后要与他成婚的人，就是她了？

想着，却是自嘲般地笑着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不在言语。

可不知为何，她怎么觉得吹进正厅的风更加的冷冽，更加的凉了呢？

婺城。

苏沉央此刻站在营帐前面色如炬。

婺城出了如此大的事情，百姓们危在旦夕。可现下就连天公都要进来插一脚。

现下已是凌晨，正值月光落下，太阳逐渐取而代之的时辰。可如今，那月光却是极其微弱，狂风呼啸在耳边，如同猛兽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仿佛是一种什么不好的预兆一般，让人听着觉得心中不安。

她的发丝被风吹的十分凌乱。一张绝美的脸颊上也被这狂风所侵袭，使得脸颊一阵阵作痛。

果真……是天灾呢。

她心底这样想着，只觉得突然仿佛有什么东西落进了眼睛里，让她很是难受，不由得伸出手揉了揉眼睛。

风尘太大，落入了眼睛中，自然是很不舒服的。

不知为什么，她来的时候还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可以担此重任，让百姓们相信于她。并且瘟疫的药方也会在不久就研制而出。

可当自己真到达婺城之时，心中却是充满了空虚和失落感。仿佛之前自己的所有的信心，都在看到城外感染上了瘟疫的百姓们那一刻如同一座城墙一般坍塌。

在战场上，她自知身负重任，可以血刃敌人于沙场。

可在自己的国家，看到百姓们落得如此下场，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更加沉重。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责任，她真的能够处理好这里的一些，让百姓们重新安然度日么？

想着，苏沉央不由得低下头来，面色是一种说不出的凝重感。

“苏将军，天快亮了，您暂且去那边的营帐中歇息一会儿吧。方才颠簸了一路，想必您也累了。起来后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许是自己想的太过入神，就连她的副将出现在自己的身侧她都丝毫没有发觉。

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到的便是一张略带沧桑的脸。

是啊。

若是自己都没了精神，要怎样去安抚民心呢？想着，便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朝着副将虚弱地一笑，便向旁边的营帐走去……

苏沉央起身已经是辰时。

可外面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天边的云朵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洁白光彩，而是乌云密布，仿佛马上就要下起一场倾盆大雨一般。

她此次前来并非是要打仗，所以并没有身着铠甲。只是随意的穿了一件碧波素裙，看起来淡雅悠扬。

她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城外各处皆是尸体，触目惊心。

仅仅一夜的时间，又有很多百姓因瘟疫而死去。他们的家人正围在尸体旁边哭嚎，那声音撕心裂肺，让苏沉央简直不忍再去直视。

从前她并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她觉得，只要是值得的，她就可以豁出命去换取。

可看到了城楼外的这一幕，她却是有一种深深被震撼，甚至是心灵被洗礼的感觉。

自己的性命固然可以抛下，放弃。

可自己的亲人，身边的人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痛苦？这些，她从前仿佛都没有去想过。

死了的人解脱了，可活着的人却始终在承受痛苦。而那些阴险小人却是会在背后偷笑。亲者痛仇者快。

想着，苏沉央只觉得她更在意了自己一分。这种在意，并非自私，而是责任。

她是为了复仇而活着，但她也是为了身边的亲人而活着。

“城外的粮食，看样子也就只能维持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