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满朝文武齐聚一堂。举国欢庆，洛煜和齐淑在纳清殿摆宴，宴请京城内的名门贵族同乐。

苏沉央虽然已经被罢官，但毕竟还是卫国公府的二小姐，以卫国公家眷的身份进了宫。

这一天，天色灰蒙蒙的，几只乌鸦在宫墙上盘旋后落脚。萧瑟的风在宫廷楼阁内穿梭，声声催人泪。本该是喜庆的日子，京城上空却是阴云密布，搞得人心惶惶。

苏沉央坐在纳清殿内，不由想起那一天，他就坐在大殿的前方批阅奏折，她说着不温不火的话伤害了他。

如果她真的能勇敢一次，迈出这一步，他们就真能幸福吗。

不管如何，为了肚中的孩子，她都愿意尝试。

她看着一桌子的菜肴，突然觉得心口恶心，急忙拿出顾长安给她的香包，闻了闻，这才觉得舒服一些。在萧弘兮下台之前，她为了孩子的安全，不得不对他的存在保密。顾长安给了她一个香包，里面有淡淡的薄荷香味，还有些她说不上名字的药材，可以改善她的胃口，缓解恶心感。

不再恶心后，她又把香包收起来。抬起头就看见对面的顾长安，他脸上隐隐有些担忧。她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无恙。

萧弘兮到场时，带来一份贺礼，是一副美人图，洛煜大喜。画上轻描淡写出远方的群山，一个女人，一身嫁衣，站在悬崖边眺望远方，只露出半张侧脸。

苏沉央一眼就看出，这是她。她平时不怎么打扮，也很少化浓妆。这是她成亲那日的妆容。连她都觉得这画上的人不像自己，难怪洛煜等人也没有发现。

她那日明明已经说得那么明显，萧弘兮这样做，当真是放不下吗。

萧弘兮将美人图送上后，坐到了大殿前方，看向苏沉央这边。苏沉央垂下眸子，与其两个人相视芜杂，不如不去看他。

宴会上，觥筹交错，对酒当歌，沉寂了一年的公子和小姐们争相献上一首大作，渴望能一鸣惊人。大臣们侃侃而谈，要么阿谀奉承，要么满腹宏图。

苏沉央兴致缺缺，勉强吃了点东西后，就悄悄离开了殿中。

走出大殿，她抱了抱肩。今年的冬天，真是越来越冷了，可是偏偏不肯下雪。已经过年，却连初雪的影子也没见着。当真是事事怪异的一年。

殿后是一片花园，开着些姹紫嫣红的花，好像春天的郊外。自从顾长安强行在她府里摆满花花草草后，苏沉央慢慢的，也喜欢上养这些花草了。

哪怕嫁去帝师府，也要将它们搬进去。她摇摇头，不知她最爱的那盆牡丹现在如何了。她不在的时候，阿齐应该认真养着它呢吧。

苏沉央散着步，身后响起淡淡脚步声。回过头，顾长安正默默的跟在她后面。

他看到苏沉央不见了，就跟了出来。

她微微提起唇角，“你怎么也出来了。”

“坐不住了。”

“紧张吗。”她看着远方的月亮，深吸一口气，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顾长安侧过头，渐渐有些痴迷了。看着月光下、花丛边她姣好的侧脸，多想时光就这样慢下来。这一刻，偌大的花园内，只有他们二人，没有家族的纷争，也没有别的男人让她伤心。

若是能一辈子这样看着你，该有多好。若是我在他之前出现在你面前，该多好。若是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去珍惜你，该多好。

他今晚也喝了几口酒，但是此刻，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紧张。”

“那就好，”她说到，“你本是江南无忧无虑的公子，是我，害得你掺和这些事情。”

顾长安急忙摇摇头，收起一脸的沉稳，又摆出初见时那样人畜无害的笑容，笑的眼睛弯弯的，“都是我自愿的。”

这样一想，在江南园林中吹笛作画的日子，的确过去很久了。他本是心无杂念的来到京城，寻找那一枚玉佩。计划在京城逗留三天。若是找不到那枚玉佩，他就离开。

可第三天下午，他临走前，发现了在香料店打听香料的苏沉央。从此以后，就注定他再也回不去曾经的生活。

“谢谢你。”苏沉央发自内心道，“我知道，你没必要做这些的。”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顾长安寻找着借口，苏沉央看向他，他却下意识低下头。

“快到酉时了，咱们回去吧。”

“走吧。”

回去的路上，她向他打听了一些植物的名字。顾长安详细的解释了这些花草的名字，笑起来，“你喜欢吗。”

“这些东西，只有在宫中才能见到，可想而知它的珍贵。”

“只要不是北方特有的，我叫苏林回江南给你带过来一盆观赏着玩。”他一脸的认真，“江南本就是花草盛开的地方。”

“没想到你不仅精通调香，对医理和花草也知道的这么多。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个绣花枕头。”她笑着说道。

顾长安挑眉，“我在江南，那也是出了名的才子啊。你不能因为我长得英俊，就忽略了我的内涵。”

苏沉央被他逗得一乐一乐的，“是是是。”

“我调香，主要还是要调出各式各样的香气，少不了从花草中提取香味，自然要对它们了如指掌。剩下加的那些药材虽都是起辅助作用，但是药理还是要了解的。”

“原来是这样。”苏沉央点了点头，原来调香这么有讲究，涵盖这么多东西。

两人一路走一路笑，在纳清殿前不远处分别，先后回了纳清殿内。

酒过三巡，齐淑提醒洛煜，该开始歌舞庆贺了。洛煜红着脸，醉醺醺的点点头。

张宰相带来的舞女第一个上来表演，窈窕的身姿，玲珑的舞步，让殿内人人叫好。

苏沉央无心观赏，看向对面的萧弘兮。他此刻面无醉意，对着手中的杯盏发呆。但她却知道，他今晚喝了不少。因为他每次喝醉，耳后都会泛红。

苏沉央隔着大殿中央的舞女，看到萧弘兮脸上的神情，心中那种感觉，像是走完了一生。一切都在终点处归零，他带给她的喜怒哀乐，她终究一个也不会带走。

如果说仇恨让她获得重生，那么此时此刻，她终于即将获得解脱。

她淡淡的低下头，看着杯盏中的酒液，想象过往都在其中，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光。抬起头，顾长安蹙眉看着她。

他记得他提醒过她，怀了孩子，就不要喝这么烈的白酒了。

苏沉央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着摇摇头。

“好！跳得好！”洛煜兴致高涨，红着脸看着下方，“赏！”

“谢陛下。”舞女们谢了恩，齐刷刷的离开了大殿。

洛煜大笑着，邀殿内的臣子们一同举杯。

“我西楚能有如今的繁荣盛世，众卿功不可没。今日，就让我们在此举杯，新的一年，咱们争取扩大疆域！为西楚百姓带来更好跟优渥的土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想起震耳欲聋的声音，所有人举杯同饮。苏沉央只是拿起酒杯，放在嘴边意思了一下。

放下杯子后，齐淑眼神滴溜溜的转，仪态大方的笑了笑，“皇上，我听如卿说，她也有节目要献给皇上，不如现在就让她上来吧。”

“如卿？好好好。”洛煜点了点头，微醺的眸子半眯着。

许如卿笑着从位子上站起来，身后的丫鬟抱着一个古筝。

“皇上万安。今日如卿带想为皇上献上一曲儿，技艺不精，望皇上海涵。”

“哈哈哈，还是如卿会说话。来吧。”

许如卿点了点头，下人架好古筝，她在木席上一坐，双手轻轻放在琴弦上，闭上眼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殿内此刻雅雀无声。

再睁开眼时，她手指轻轻一勾，一道古朴浑厚的琴弦声响彻在整个大殿。

勾、捻、挑、拨、托、剔、抹，每一次的动作，都好像在人心上作祟，让人欲罢不能。

许如卿侧着头，双手在琴弦上自有的来回拨弄，婉转清幽的乐声犹如兴水流云般倾泻，她眼中掠过些许得意，微微抬起下巴，显得那么倨傲。

余光扫过苏沉央，她轻蔑的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样完美的绝无仅有的曲子，你能弹出来吗？

苏沉央表面上正在听曲儿，其实心早已飘出大殿。这样一个阖家欢乐的日子，楚慕良独自守在宫外。今天的天气还这样的冷，不知他会不会觉得孤独。

一曲奏罢，大殿内响起整齐的掌声，大臣们争先恐后的点头叫好。

“不错！不错！”洛煜大喜，“不亏是我们京城第一才女。这样的手艺，恐怕这整个西楚，没谁能和你媲美了。”

许如卿笑着，露出脸颊上的两个梨涡，那眼中却满是算计与谨慎，“皇上说笑了，如卿再怎么练习，也是超不过皇后的。想当年，皇后那一曲广陵散，从那以后，就连附近的邻国都知道，西楚皇后的琴技是天下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