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洺在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他,好几次都因为马蹄陷进沙土里而差点摔下马,眼看着楚慕良身形越来越小,他着急的看着四周。这里是漠北,附近有一些深山,夜晚经常会有野兽在这里出没。他们赶路时,夜晚都待在高处,直到天亮才会出动,这样在夜里肆意纵横还是第一次。
楚慕良伏着背,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蓦地听到了什么,眉心一蹙,拉了拉缰绳。马终于停下来,他一脸的古井无波,看着左侧的沙漠中的一片幽深。
沙漠中没有灯光,只有月色笼罩了整座沙漠。星河璀璨,在头顶上空闪耀着。明明是同一片天空,却有着不一样的夜色
慢慢的,几道绿光走近他,愈来愈近。他听到了野兽呼吸的声音,却碍于四周的昏暗而不知其的身形。等到野兽终于来到他肉眼能看到的光亮下,他才看清它的真面目,是三头面目凶狠的野狼。最中间的那只浑身是伤疤,一双眼睛缺失,另一只眼睛透露着无尽的凶残。
野狼们匍匐着身子向他走来,摩拳擦掌,面目凶狠,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尤其明显。那模样,仿佛是将楚慕良当成了他们的晚餐,准备大干一场。
他眸光阴寒,咬了咬牙齿,从剑鞘上一把抽出自己的长剑,下马。剑身闪着寒光,照射在他双眼中。
心中想着在京城中孤独无依的苏沉央,面前的三只野兽,仿佛都不再是一个难敌的对手,而是阻挡他去到苏沉央身边的拦路石。他眼中一片死寂,苏沉央的字句还触动着他的心。
央儿,你为何这么傻,偏要一个人面对这些。你等我,等我回去,我带着你一起离开京城,走南访北,找到方法治好我们的孩子。我不能让你独自一人做这些事。
若是真如大夫所说,有如此大的危险,比起孩子,他更担心她的安危。冒死生下孩子,有可能连母体都会受到牵连。他的确很期待这个孩子,可如果让他选,他要苏沉央活着,活的好好地,在他身边陪伴他一辈子。
他还没有带她看千帆过尽,没有带她领略四方人情,没有和她度过每一个难忘的十年,他决不允许她出事。
但他是多么了解她,她爱极了腹中的胎儿,若是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她甚至可能会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保全孩子。
一只野狼呲了呲牙,咧开血盆大口,突然就加快脚步,向他冲来。楚慕良眸中闪现出厉色,黑袍在寒风中鼓动,眼见着野狼就要欺身上前,他长剑挥落,毫无惧色,不偏不倚的砍在野狼的皮毛上,鲜血四溅。
那畜生倒在地上抽搐,冲着他嚎叫着。剩下的两只野狼也快速奔来,楚慕良想着家中的苏沉央,越发觉得自己没用,无法在她最需要人照顾、安慰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懊悔、痛恨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将剑柄握得更紧。
眼中的恶狼也就更加可憎。于是他毫不心软,敏捷利落的将剑身竖下来,狠狠刺进一只狼体内,又迅速拔出长剑,一剑划过它的喉咙,随即没有任何的停滞,身形一个反转,长剑挥下,那狼的头颅被砍下来,鲜血溅了楚慕良一身。
若是齐淑等人此刻在场,定会被他吓得面色大变,从此以后再不敢打他的主意对他避而远之。不仅是因为他此刻展现出的功夫利落敏捷,蕴藏力量,世间难得一敌手,更是因为他面上的那一抹凶狠,让人望而生惧。那是他们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
楚慕良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开心的时候,也只是勾起唇角,难过的时候,就面无表情。哪怕是被人刺伤,脸上也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游走在地狱边缘的人,胸膛之中烈火烧灼。
这么多年来,头一次,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无法即完成先帝的遗愿,又能将苏沉央守护在身边。让苏沉央一个人在夜里失眠,一个人走过一个有一个春秋冬夏。光是幻想她身受巨大的痛苦,身心都被折磨,还要一个人在帝师府中日以继夜的等候,就让心中抽痛不已。
想着来年春天树叶发芽;夏天夜雨沙沙;秋天落叶归根;冬天大雪弥漫,她都是一个人坐在窗前,盼了一个四季,又来一个四季,君归的日子遥遥无期。
他闭上眼深呼吸。
单洺终于看到楚慕良的身影,本是微微激动,却见他站在地上,手中的长剑还在向下滴血,他身上的黑袍的颜色也有深有浅。他瞪大双眼,马还没有完全停下来就跳了下去,几步跑到楚慕良面前,焦急的额头冒冷汗,“主子你没事吧。”
一直注视着楚慕良,他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单洺视线扫过周围,看到地上躺着的三只野狼,浑身已经血肉模糊,早已断了气,就知道方才楚慕良是如何对待的它们。
他倒吸一口气,“果真有狼。主子,咱们先回去,有什么事,也等明天再说吧。”
几乎是一种哀求的语气,可楚慕良现在一想到苏沉央就会心痛,丝毫不为所动。他睁开眼,转身向马匹走去。
单洺咬着牙,又快步走上去,站在他身前展开双臂,“主子,若是你现在离开,后果是什么,您不该不清楚啊。”
楚慕良被他挡住前路,面色冷漠,深呼吸一口气,淡淡的说,“让开。”
楚慕良这一趟西北之行,既是洛煜的指令,也是先帝的指令,若是贸然返回,可是忤逆圣言,视圣旨于无物,明目张胆违抗皇上的指令。更何况是平复西北这么重要的事。
西北最近形势愈加严峻,西楚再不着手介入,让西北民族部落互相吞并之后,形成割据势力,就能从西楚西北疆域长驱直入,危害西楚的百姓。因为这里沿途都是沙漠,并无什么关塞,也没有能阻挡少数民族入侵的军队。若是真的让情况一发不可收拾,西楚西北方的众多百姓就危在旦夕,西楚也将被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若是楚慕良放弃走这一趟,这要是怪罪下来,轻则他一人永远待在地牢,重则满门抄斩。
单洺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事情,能让一向精于算计的楚慕良如此形色大变。但是他就算死,也不能让楚慕良回京城送命。
他死活不肯让开,“主子,若是真让那些少数民族中的不轨之人得逞,西北失守直接就会危及京城的安危。哪怕你和夫人武功高强,世上没人拦得住你们。可小世子马上就要出世了,你忍心让小世子生活在乱世,还要与你们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吗。”
听单洺所言,他想要推开他的举动终于一滞。
楚慕良不是一个将天下苍生看的特别重要的老好人,一直以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对人不对事。若是就此离开西北,除了内心会一辈子亏欠先帝,剩下的,他一点也不会后悔。哪怕西楚当真因此而覆灭,哪怕他真的成为黄天之下的通缉对象,他都无所谓。
他怎样都行,哪怕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但他的妻子不应该跟着他过一辈子的苦日子,他的孩子更该是人中龙凤,拥有世间所有的美好。
“况且,夫人一定不想您就这么回去。”他面色暗沉,“夫人既然让您到了西北再看这封信,就是不想您再反悔。您如果就这样走了,夫人一定会失望的。”
单洺知道,什么时候,苏沉央都是楚慕良心中最后的底线。若是提到她,他一定不会再被冲昏了头脑。
果不其然,听到单洺的话,楚慕良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内心纠结不已。
单洺跟着楚慕良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他如此的失控。他一向是运筹帷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冷眼看着世间尘俗的纷纷扰扰。却早就忘记,他也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有堕入凡尘为红尘所困的时候。
这些简单的道理,连他这个只会动粗的榆木脑袋都能想到,按楚慕良的头脑,一定也能想到才对。可是一碰上苏沉央的事,楚慕良就像变了一个人。没有了超凡的睿智,只剩下对她无尽的爱。
突然,一身狼叫将两人的思绪拉回。随即,身后响起数道狼吼的声音。单洺面色大变,楚慕良握紧手中长剑,双眼中却是一片涣散。
许是方才那三只狼死前发出的嘶吼,附近的狼群接到他们的求救,来到了这里。
这一群狼少说也有十几只,单洺知道,这里是它们的地盘,想要骑上马跑是来不及了,只能拼尽全力去抵抗,急忙去马上取下自己的武器,看向楚慕良,“主子多加小心。”
楚慕良脑海中全是苏沉央的音容笑貌,一颦一簇,都让他思念到痛心。他虽然不想承认,不过心中却是已经明白,他不能就这么回去。
这一次,他只能辜负了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