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齐睁开眼,靠在了床边。
“让苏林给你正骨,别乱动。”
“嗯。”她乖乖的坐好,却有些闪躲的看着自己的脚腕。苏林蹲下来,为她除去鞋袜,用手摸着她的脚踝处。只听阿齐轻呼一声,像是有些疼。
苏沉央一直都坐在她身边,想聊天以分散她的注意力:“今天从酒楼出来后,到底怎么了?”阿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苏林手里的脚腕,倒是不再紧张,脸上却浮现些惊恐:“我去叫车夫,接着,被两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拦了下来。”
“他们说,请我去坐坐。我拒绝了,结果头一晕,就倒了下去。之后再醒过来,已是黄昏。我独自躺在一个废旧的木屋里,再着,那两个公子哥走了进来……”她顿了顿,“他们要对我不轨,我捡过地上的破木棍,想着曾经跟小姐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逃了出来。”
她蹙起眉,正要听下去,却听阿齐叫了一声,脸色有些苍白。苏林一脸无措的抬起头:“她很小心了,还是疼?”她急忙摇了摇头:“多谢苏侍卫,现在不疼了。”苏林点了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斜眸道:“苏林,时候不早,今日劳你费心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他沉默了一瞬,尔后点了点头。出了屋子。她又看向阿齐:“后来如何?”
“她看见前方有个树林子,就跑了进去,在林子里扭到脚。正痛的坐在地上,刚才那位公子找到了我,说是要带我出去。后来……就是苏侍卫和顾小姐看到的。”
她沉吟着:“你就不好奇,那人半夜三更跑到树林子里作甚。”
阿齐一愣,没了话。
阿齐去叫车夫的地方,就在酒楼另一面。当时酒楼里正在摆宴,请的来宾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城主营帐那两个纨绔子弟定不会缺席,那两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想必就是他们兄弟。而那在背后将阿齐打晕的人……说不定就是荣殷。
“别想了,睡吧。”她扶她躺回床上。
顾琏儿在一旁皱着眉头,显然和苏沉央想到了一块儿去。看着阿齐入睡后,她才扶着苏沉央回了她自己的屋子内。
今日没有阿齐的帮忙,苏沉央只是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了。
她实在想不透,城主营帐的那两个纨绔子弟为何要绑架阿齐,又为何要和荣晟演这么一出。
莫不是想要算计她苏沉央?
她愁眉不展的躺在床上发呆。
此时此刻的顾琏儿也躺在床榻上不知道想些什么。她脑海中全是今日苏林看阿齐的时候的眼神。
啧啧啧,看来这又是一对儿正在缓慢发展的。
她不由想起自己和安临尧。这两年来,安临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照顾着患病的嫣儿,苏沉央每日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洗漱了去看嫣儿,然后忙忙活活一整天去赚钱。
赚来的钱,大部分为嫣儿换了珍稀的药材。
虽说这段时间金湘玉生意越来越红火,苏沉央挣的钱也越来越多,但貌似嫣儿体内的毒蛊越来越难以压制。
苏沉央为此急的不行,安临尧也绞尽脑汁去想办法,她总不能在这个时候霸占着安临尧的时间为他们两人制造机会。
所以她和安临尧的事情也就一拖再拖。两年的时间,她能感觉到安临尧对她的态度不像从前了,更亲密,也更加让人难以捉摸了。
他对苏沉央倒还是一如既往的默默付出。
顾琏儿觉得这没有什么。安临尧和苏沉央毕竟是快二十载的关系了,他对她好也无可厚非,苏沉央心心念念的一直是那个楚慕良,她作为女子自然看得出来。而安临尧依旧不曾跨过心中的那个屏障,不敢对苏沉央表明内心。
这样她的前途还是风光大好的。
顾琏儿乐观的想。
三日后的清晨,苏沉央正抱着嫣儿玩耍,顾琏儿突然找来了。
“怎么了。”她听她脚步有些急促。
顾琏儿蹙了蹙眉,“朝廷,要将我哥调回京城。”
“什么?”苏沉央蹙着眉头,怀中的动作也停滞了。
顾长安本就是江南的小霸王,蔺城也是位于江南的要地,现在突然要调他回京城任职,这明显是不符合常理的。
苏沉央将孩子给了安临尧,沉着道:“此事你是听谁说的。”
“我哥。”顾琏儿轻声说,“我哥他已经在准备行囊了,此番离开,估计很久不能再回阜都。其实……”
她看着苏沉央,欲言又止。苏沉央当然听得出她的犹豫,淡淡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点了点头:“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捣鬼……”
顾琏儿话音刚落,苏沉央就明白顾琏儿想说什么了。她怕是猜测这都是楚慕良所为。的确,楚慕良两年前就恢复了帝师的职位,迎娶了高贵的楼兰公主,现在的势力,比她这辈子初见他时还要大。
控制一个地方官员的去留,的确是小事一桩。
只是她想不透,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做这些事情。
两年了,他对她不闻不问。她想着,他应该早就将她忘了。这件事,应该不是他做的吧……
她将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告诉了顾琏儿,顾琏儿却说道,“这件事不能这么说,当初那个地头蛇的事你忘记了?那样的身手,除了楚慕良还有谁。”
苏沉央听了她的话,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顾琏儿总觉得顾长安突然被调回京城,肯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为了防止他回到京城之后陷进事端之中,顾琏儿决定跟随顾长安一起回京。
苏沉央当然毫无异议。
然而,又过了七天,苏沉央也受到了卫国公营帐的来信。
洛煜规定今年齐淑的诞辰,全京城的名门望族都要到场,少一个人都不行。
这两年,苏沉央虽然是破落的将军,当年的威名却依然响亮。洛煜还对卫国公问起过苏沉央,卫国公只说她在外面游历。楚慕良那边,他一直不曾写过休书给苏沉央。安和素进入帝师营帐时还是以偏房的身份。
所以,不仅卫国公营帐需要她去赴宴,帝师营帐也需要。
莫青慧在信中说的极为严肃。苏沉央还没见过她这么严肃的说过什么,看来这件事的确重要,当下也由不得她不想来了。急忙收拾收拾行囊,和顾长安、顾琏儿一同坐上了去往京城的马车。
再次走在这条路上,苏沉央心跳的频率有些忽快忽慢。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次去京城,恐怕会发生点什么。
马车行进在漠北的黄沙之中,哪怕走的是官道,依旧是风沙不断。苏沉央听着马车外呼呼的风声。
想起了自己当年在漠北打仗时的事情。
她之所以会从柳村来到阜都,跟当时在漠北的经历有跟大关系。
马车颠簸中,她莫名就想到了当初的事情……
……
那是一个黄昏时分的沙漠。
身边的马儿静静伏着,一个人坐在漠北的黄沙中,她总会感到莫名的心慌。也曾异常的向往一片沙漠,那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她站在沙丘之上,热情的看着万里黄沙绵绵延延,去往一个未知的世界。但如今,她身边是一匹丰功伟绩的战马,面前也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心境却却没有想象中的狂热。
蜷着腿坐在黄沙中,她下意识的喜欢思考一些东西。
有时是在思考天地之大,各国争霸间刀起刀落,在这战争犯乱的年代里,她究竟要如何生存下来。就像她永远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个沙漠一样,甚至若是断绝了她的饮食来源,不需沙漠出动一兵一卒,她就会自她衰败。
她正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而有时,她则是在极力望向沙漠的尽头。那里有着一个强盛的国家,国号宋。十年来,他们对她们大举进攻,而她们苦苦支撑,却是一天一天的被他们打压。虽然现在她们已经战胜了宋国,结束了这场十年生杀,但每每想起,还是心有余辜。
她不怕和敌人决一死战,只怕她的死不能换回家人、战友们的生,只怕她微不足道的生命只是战争中一条随意的牺牲。
是的,她的确不堪一击,也的确微不足道,可是她从不会轻易屈服。莽莽沙漠,她敢一搏。敌国来犯,她敢迎战。
古来征战几人回,多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就被带进了黄沙漫天,黑云压城的漠北边疆。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她人生中第一个最重要的
回应她的,是黄沙飘舞的声音。
和国家命运比起来,她个人的儿女情长,实在不足挂齿。一次次的策马在茫茫沙漠上,她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是个生来柔弱的女人。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午夜梦回间,脑海中流淌过一行行陌生的诗词,她总要翻下床,把他们写下来。她不知道这诗的名字,也不知道这诗的作者,可他们就好像深藏在脑海中的记忆一样,突然就被她忆起。每每看到这些诗,她都会感到莫名的归属感。这些诗不属于她生存的这个世界,但他们就像一个桥梁,一字一字的将她和那个未知的世界连接起来。
而她没有诗人那样浓烈的爱国热忱,却从小就被她要守住这里,守住这座城。
守住西楚的命脉——边城。